皇上把朝臣的奏章整整齐齐分为两摞,左边是保平王的,一尺多高;右边是保康王的,寥寥几本。
康王低着头,背对着烛光,看不出是什么脸色,一字一顿说道:“儿臣无能无德,不得臣下之心,确不堪为储君。”
皇上了然一笑,透着几分看破其心思的得色,徐徐道:“无能许是有,无德倒不至于。皇后自尽,朕知道你心有?不满,和朕怄气……但你是朕的儿子,朕不能不管你,朕要对你负责,朕要给你个警醒!”
“叫你来是让你知道,你的尊荣、地位、权势都是朕给你的,不是你的母后给你的,这储君、这天下,是朕说了算!”
康王此时已跪了下来,以头叩地,沉声道:“父皇圣明,儿臣不敢做他想。”
“算你还知道点分寸,没背着朕上下钻营,收买人心!”皇上闭着眼睛挥挥手,“下去吧,回府好好想想何为人臣之道,何为人子之道。”
康王深深叩了个头,垂手退了出去。
殿内烛光摇曳,映得皇上的脸忽明忽暗,他矍然睁开双目,随手拿起左边的一本奏章念道:“亲切随和,礼贤下士,颇有?太宗之风。”
冷笑一声,皇上又拿起一本念道:“品行端正,聪明能干,可为储君。”
“朴实正气,才干操守无人出其右。”
皇上越念越气,猛地将书案上所有?奏章扫到地上,怒喝道:“看看,看看这些,朕竟不知道他们是朕的臣子,还是平王的臣子!”
马太监默不作声地上前,将满地的奏章一本本捡起来,重新放在案头上,说道:“皇上息怒,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康王连番顶撞陛下,列位大人不敢保举康王殿下也?情理?之中。”
“朕不过?是试一试,看看他们两个的心……”皇帝靠在龙椅上,显得十分疲惫地吁出口气,“可怎么也?没想到平王竟在朝臣中有?这么大的威望,往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朕真是小瞧他了!”
马太监不敢胡乱讲话,垂手肃立一旁。
殿内又静了下来,听着外面凄厉的风声,皇上阴晴不定的目光,竟让马太监看着心头发颤。
良久方听皇上问,“洛桦最近都干什么了?”
“回皇上话,洛大人除了守城门就是回家,旁的地方没去过。”
皇上似乎有?点意外,“没和康王接触?他媳妇不是国公府的干闺女吗?”
“回皇上话,听说洛夫人在家养胎,洛大人惧内是出了名的,所以不敢乱窜,就怕自家院子葡萄架倒了。”
皇上不禁捧腹,“好好好,不管惧内是真是假,心中有一怕就行。”
他提笔刷刷写了一道密旨递给马太监,“给洛桦。”又写了一道,“给你,若他不听令,即刻斩杀。”
二十七天国丧一过?,憋了一个月的富贵闲人们除去素服,一头扎进茶馆酒肆戏院青楼,纷纷找乐子去了。
加之已进腊月,马上就到小年,家家户户虽不敢大肆庆祝,但发面蒸馒头、炖肉、粘糖瓜一样不落,不知不觉中,大街小巷充满过节的喜庆。
皇后的死,就这么被所有?人遗忘了。
除夕,皇上家宴,闹出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康王和平王又在御前打起来了。
因平王穿了件升龙纹红袍,此时尚属孝期,康王认为他对死去的母后不敬。而平王觉得皇上还在,穿素服出席家宴是对皇上的不敬。
二人一言不合,随即大打出手,平王这次展现了罕见的战斗力,一拳就把康王揍了个鼻青脸肿。当然康王也?不是吃素的,将平王踹得肠子差点出来。
当天晚上消息就传到了宫外,傅昭嗤笑道:“嫡母过?世还没过五七,平王竟这么沉不住气,太忘形了。”
“自有人收拾他,我只担心你。”洛桦皱眉看着她的肚皮,“太医说有?早产迹象,要你静养,你别费心思琢磨外头的事,一切有?我呢。”
“哪有那么严重,郎中们说话从来都是说得严重些,好显得他们医术高明。”傅昭满不在乎道,“我没觉得身子有?什么不对,刚才还吃了一大碗饺子呢。”
正说着,忽觉一阵坠痛,感到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
傅昭一愣,冲洛桦呆呆说:“好像要生了。”
洛桦也是一愣,紧接着从炕上一跃而起,鞋也?没穿就跑到外间,“嬷嬷、嬷嬷,岳母,快来快来!阿昭要生了!”
从外间呼啦啦涌进一群人,七手八脚把傅昭扶到产房,傅昭看着一屋子人眼晕,只留孟嬷嬷、豆儿、折柳和两个稳婆在此,余者都请了出去。
平王妃派来的稳婆厚着脸皮想上前伺候,洛桦一脚踢了她个筋斗,责令拂芳把那婆子关到柴房饿几天再说。
洛桦端坐在椅中,面上已没了方才的慌张,一如既往的冷峻,只放膝上的拳头微微颤抖。
王氏没注意,傅二姐看到了,安慰道:“妹夫别担心,三妹身子骨一向强健,而且七活八不活,算算日子正好是七个月,肯定是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