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掠过,甬道旁的盛开?着?艳丽的蔷薇花被吹得婆娑摇曳,浓绿得要滴下来的灌木丛发出簌簌的声响,蝴蝶翩翩飞过,偶有几只蜜蜂嘤嘤吟唱,恍惚间,傅昭竟是半点人声不闻。
洛桦没有答话,他敏感察觉到傅昭不对劲,“阿昭,你手怎么这般凉,哪里不舒服?”
手上?传来的温暖让傅昭渐次镇定?下来,她摇头笑道:“只是太阳晒得有些晕,一时晃了神?儿,没事的。”
洛桦展开?泥金折扇遮在傅昭头上?,很有几分歉意的味道,“是我的错。”
这话说得巧,傅昭立刻会意,知他无意周纹,心下更为大定,暗自思忖道今生非彼世,自己身上有三品淑人的诰命,再也无人敢质疑她洛夫人的身份。
就算是安国侯府,吃了几次闭门羹,窝了一肚子火却拿自己丁点儿办法没有,自己又何必惧怕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周纹呢?
该走出上辈子的阴影了!傅昭眼风扫了周纹一眼,挑眉笑道:“的确是你的错。”
这话意有所指,周纹不禁暗暗咬牙,复上?前几步,哀声叹道:“洛郎,咱们认识十几年,打小儿一处念书,一处玩耍,当初何等要好……如今竟要相逢不相识,思及至此,真真儿叫人感伤。”
他们站在岔道口,难免有人向这里?张望,加之洛桦本身极惹人注意,便有人偷偷指指点点。
傅昭扯扯他的衣角,笑眯眯说:“这位姑娘问你呢,你怎么不搭理人家?”
洛桦捏了捏她的小手,回身上下打量了周纹几眼,皱眉叹道:“周姑娘说话太不讲究,我打小儿就在兵营里头混,略有空闲还要进?学,何时与你一同念书一同玩耍?切莫再说些让人误解的话。”
此话入耳,周纹全身一震,只觉“轰”一声全身血液倒涌上?来,一时间脸涨得通红,樱口微颤,呢喃道:“当真是冷面冷心的无情人,眼里只有新人笑,哪里还听得到旧人哭。”
她说到笑,傅昭就真的笑出声来,朗声道:“原来是周姑娘,我还没进京的时候,就总听到姑娘的名头,简直如雷贯耳,以为定?然是当世?第一人,今日一见,方觉传言果然不可信。”
周纹不屑理会她的嘲讽,只下死眼盯着沉默不语的洛桦,仿佛不认识他似的,紧咬着嘴唇,眼眶渐渐红了,泪珠儿转了又转,然始终没有掉下来。
泪眼朦胧,为君消得愁肠断——这幅样子,别说男人,就连傅昭看了也十分心疼。
她语重心长道:“周姑娘,我听说过你的事,有句俗话说得好——不是自己的千万别强求,你求也求不来!你说你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非说和别人的夫君一处玩耍……”
傅昭啧啧称奇,显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纳罕道:“便是我一个乡下人都知道,这是最没皮没脸的作为。听说周家也是诗书传家,把自己脸面丢地上让人使劲踩,难道就是你家的谦虚风范?”
洛桦微微低下头,手虚握成拳掩在嘴边轻咳几声。
周纹本想用些似是而非的话刺激傅昭,最?好让他们夫妻互相猜忌才好,但没想到洛桦竟然矢口否认,更没料到傅昭这般牙尖嘴利,说话肆无忌惮,毫不顾忌三品淑人应有的风范气度!
羞恼之下,她张口欲驳,却听见洛桦的轻咳声,心下大喜过望:想来他到底念我对他的情意,不忍我受这个粗笨蠢妇的羞辱,提醒她适可而止。
越是此时越要让他知晓何为云泥之别,如是想着,周纹随即压下滔天怒火,侧身而立,娥首轻垂,露出莹白修长的脖颈,美目含泪,怯雨羞云,抬眼这么一望——他、在、笑!
他哪里是在出声提醒,分明是实在忍不住笑,咳嗽几声掩饰而已!
周纹几乎没见洛桦笑过,哪怕看杂耍别人笑得前仰后合,他也是冷冰冰的全无表情。可现在,他在笑,笑谁?笑自己么?自己有什么可笑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这位矜持的大小姐,娇怯羞赧的表情渐渐凝固住了,一时间如木偶泥人般僵立原地,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看到她呆傻痴楞的样子,傅昭心里?爽快至极,没有来的想笑几声,虽然心里?说不能笑不能笑,但嘴角却不可抑制地上扬,终于“噗嗤”一声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一笑,洛桦也憋不住了。
这对夫妻,一个哈哈哈,一个呵呵呵,再加上?个不明所以跟着?傻笑的豆儿,顷刻吸引路人无数目光。
周家曾和安国侯府议过亲,侯府为造势逼洛桦就范,并未刻意隐瞒,因此京城很多人都知道周大小姐和洛将军这一段逸事。如今看到二女一男对峙,不免有好事者浮想联翩起来,更有人放缓脚步,竖起耳朵听他们说什么。
周家丫鬟绿芳见小姐受辱,撸起袖子准备骂回去,冷不防对上?洛桦鹰隼般冰冷锐利的目光,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哪里还敢说半个字。
傅昭眼神闪了闪,随后止住笑,让洛桦快去水榭那边,“你再耽搁下去,只怕章华那急性子又要跳脚,回头再唠叨得我耳朵起茧,赶紧去吧!”
洛桦含笑点头应是,看也不看周纹一眼,转身离去。
“周姑娘,你也看到了,我家爷对你着?实无意,你纠缠来纠缠去,败坏的是你自己的名声,何苦来?”傅昭仿佛不胜感慨道,“洛郎不是你能肖想的,你且好自为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