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雅间?坐定,范掌柜也不问,直接端来数十样小食,琳琅满目摆了满满一桌子,躬身赔笑道:“都是您老惯用的,另有小店几样新出的点心?,请夫人尝尝合不合口味。”
洛桦扫了眼桌子,略一点头,范掌柜立马会意,点头哈腰退了下去。
这?么多?两人肯定吃不完,傅昭不过每样略尝尝,旁的倒也罢了,唯独那碗杏仁豆腐吃了个?干净。
不知什?么时候天阴了上来,隔窗望去,大片大片的灰黑色的云缓缓移过来,遮了大半个?天。
眼见要下雨,二人赶忙出了范记,洛桦扶着傅昭上了马车,眼角瞥见斜对角有一顶轿子颇为眼熟,未及开口,但见轿帘一闪,一个?贵妇人穿着妃色花卉纹镶边荼白暗花褙子,朱砂花卉纹马面裙款步下了轿。
她四十岁上下,身形有些发福,相貌并不出众,眼角还有几道鱼鳞纹,满脸的凄苦,一看到洛桦,登时满目泪光,捂着嘴哽咽道:“桦儿?……”
洛桦的脸色立时变得苍白如?纸,垂手后退两步一声?不言语。
车内的傅昭已然认出来,这?位正?是洛桦的母亲王氏,她生怕洛桦吃亏,想着不如?自己去应对,不想却?听王氏提及自己,心?下微怔,挑帘的手便停在空中。
王氏说:“听说你在外头娶了亲,你不知道府里为这?事闹翻了天,我又找不着你,急死我了——娶了就娶了吧,木已成舟,总不好把?人家姑娘再?退回去,那人家可就没法儿?活了。”
她擦擦眼泪,上前拉着洛桦,又是欣慰又是责怪,“真是儿?大不由娘,自己能做主就是不一样,可你也不能忘了母亲,几次三番叫你都不回来,若不是我到这?里堵你,你还打算一辈子不见我?”
洛桦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王氏一下子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哭,“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最喜欢这?家的冰食,小时候偷跑出来,哪儿?都不去玩,只认这?里……自从知道你要回京,我每天都来这?儿?守着。”
洛桦眼圈有些发红,嘴紧紧抿成一线,喉头动了下,看得出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波折起伏,良久才说:“你来劝我回府?”
一言提醒了王氏,忙擦干眼泪说道:“不是不是,我是来给你报信的——说起来你也太孟浪了些,既然有妻子,怎么还招惹外头的女人?招惹就招惹了吧,收了房也就是了,怎么能始乱终弃?这?可不符合你大家公子的身份做派。”
这?番话把?洛桦听愣了,反问道:“我招惹谁了?”
王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做的好事转眼就忘,和你爹一样!封赏的旨意一下来,门外就来了个?姑娘,口口声?声?说与你有肌肤之?亲,非要一头碰死在石狮子上!幸亏你大伯母果断,赶紧接进?府安抚下来,不然御史参你一本,你的仕途就完了。”
洛桦瞠目望着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氏抚了下他的头,柔声?道:“乍然离了侯府,又没有长辈父兄的拘束,难免放纵心?性寻个?野味儿?,这?没什?么。只是以后注意了,外头的女人不干净,还是得从家生子儿?里头选。”
“如?果我说我没做过呢?”
王氏怔楞下,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不自然地笑道:“母亲当然信你。”
“不,你不相信我!”洛桦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诚如?当初,你只怪我做事不周密让人拿了把?柄,却?从不肯信我根本没奸污过三妹妹!”
他话音很大,吓得王氏慌忙四下张望,压低声?音急急道:“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吗?不过说是庶妹,是不是你爹的种儿?还两说呢,一个?下贱的丫头片子,玩了也就玩了。”
“桦儿?,母亲知道你委屈,哪家的少爷没点儿?风流韵事,偏生咱们府里规矩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现下好了。”王氏笑眯眯说,“趁你重?获圣眷的好时机,母亲去求了太夫人,她松了口,只要你低头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洛桦起先还静静地听着,后来脸色越来越苍白,继而变得又青又灰,死人一样难看。
王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对儿?子的变化毫无察觉,“你既有侯府的帮衬,又有王爷的扶植,封王拜相指日可待。你爹我是指望不上的,只盼着你别光顾你媳妇,下次也给母亲请个?诰命!”
一阵疾风挟着土砂扑上来,打得车壁沙沙的响,傅昭气得两眼发昏,胸口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死命吸了几口气,一撩车帘跳下马车,冷笑一声?道,“都说您糊涂不省事,我只当是侯府故意抹黑,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假。可叹我家夫君大好男儿?,竟有你这?样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