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是九边重镇之一,南屏京师,且距京城还不足四百里,一旦被击破,鞑靼人不日即可?直抵京师大?门,彼时?必大?乱。
所以宣府总兵喊洛桦救命,毕竟,洛桦曾是单凭一个名头就能?吓退敌军五十里的?战神。
那兵勇带了毕力的?口信,他也要?赶赴边关增援,请洛桦尽快去营盘,以便及早定下御敌方?略。
军情紧急,不容延误。
洛桦不舍地看了看傅昭,想安慰她这不是什么大?战事,他轻轻松松就能?解决,转念一想,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只好拍拍她的?手,“安心等我回来。”
杜氏见闺女僵立原地,恼她呆气,用力推一把,“还不赶紧和姑爷多说几句话,这一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要?勾住他的?心!”
傅昭摇头,不敢说话,担心一张口就哭出来,望着他高挑劲瘦的?身躯出了门,消失在夜色里,她紧咬牙关,强忍着不让眼泪迸出,良久才粗重地透了口气,“娘,说多了平白让他担心,还是专心打仗的?好。”
她又对傅老爹说:“爹,赘婿不得?为官,他这是去挣功名的?,别因身份耽误了,趁着衙门还没封印,明儿个你去把文书撤了吧。”
傅老爹当然没二话,杜氏脸上?却有几分不自在,嘀咕几句,扭头走了。
外面夜空澄净,明月皎皎,照得?满庭雪亮,傅昭翻来覆去睡不着,出来一看,对面孟嬷嬷屋子还亮着灯,知道她也没睡,便一路寻来,与她说:“我还是想出城送送洛桦。”
孟嬷嬷乍听?有些讶然,不由打量她几眼,看她神情不似作假,沉吟片刻说,“城门寅时?五刻开,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我先去吩咐门上?备马,夫人,我知道你懂事,也算是白嘱咐一句——远远看看就好,千万别哭哭啼啼的?影响士气。”
傅昭应了,二人皆无睡意,有一搭没一搭聊些王府旧事,不知不觉已到寅时?,傅昭忙洗漱一番,跳上?马车直奔北城,恰赶上?军队拔营北上?。
只听?几声?惊天动?地的?炮响,一队队兵士配着雁翎刀,举着矛戈,脚步嚯嚯顺序出营,更有百十匹骡子拉着十架红衣大?炮,轰隆隆碾路而过。
傅昭的?马车停在夹道旁山岗上?,她扶着车壁站在车辕上?,目光焦急搜索洛桦的?身姿。
找到了!他一身黑衣黑甲,猩红的?斗篷在风中上?下翻飞,座下骏马鼻子里喷嘶着阵阵白气,踢踢踏踏在雪地上?奔腾。
傅昭的?眼泪瞬时?走珠般滚落下来,她捂着嘴,痴呆呆盯着他的?身影,一声?儿也不敢出。
洛桦正与毕力说话,忽觉得?有人看他,环顾左右,夹道两旁山上?积雪皑皑,一片白茫茫中,隐约看到一个红色身影立于马车之上?——不是傅昭又是谁?
她还穿着的?嫁衣,如火红的?玫瑰一般绽放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中。
一阵哨风扑面而来,细碎的?浮雪被吹得?烟尘一样沿着地面飘荡,忽又扬起?,打在人脸上?,汇成眼中轻雾,朦胧了双眸。
出征多少次,从没有这般心疼酸楚,还有忐忑……洛桦抹一把脸,强压着心头的?热意,迎风高呼道:“上?报天子,下报黔首,杀尽敌首,觅个封侯!”
毕力立即举刀高声?和唱,呼声?从这一角传到那一角,传染了刚才还有些沉闷的?军队,不多时?,整个军队都沸腾起?来了,呼呵着、喧腾着,奔赴沙场。
洛桦从山岗下经过,仰头冲傅昭粲然一笑,做了个“等我”的?口型,终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再?也看不到洛桦的?影子,傅昭才坐回马车,已是浑身冻得?透心凉,到了家就一头栽倒在杜氏怀里。
她染了风寒,这一病就病了一个月,杜氏一个劲儿埋怨她,“大?过年生病,成天端个药碗,一年都晦气!”
傅昭被她吵得?头疼,有气无力道:“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你亲生的?。”
杜氏被噎得?一愣,啐她一口,“这是要?做将军夫人了,不把你娘放眼里了?你娘再?不好,穷得?没饭吃的?时?候也没把你卖了!”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傅昭揉着额头说,“娘啊,你闺女想清净会儿,你老人家可?否出去溜达溜达,听?说今日有庙会,你和爹一起?去逛逛吧。”
杜氏笑道:“庙会什么时?候逛都行,我和你说个正经事,你表哥中了举人,听?说还是解元!我看你身子骨也好利索了,咱们上?街置办几样贺礼,赶明儿去你舅家贺喜去。”
傅昭冷笑道:“我不去,你也不许去,去年饥荒,咱们接济他家多少粮食?杜风是有秀才功名的?,每月都有廪膳,他母子二人省着点足够了,可?还厚着脸皮跟咱家要?粮。后来咱家遭难,他们全装瞎子聋子,可?来瞧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