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十几袋粮食,傅家人先是惊得瞠目结舌,继而是狂喜,然狂喜过后,便是不安。
傅老爹难能可贵地主动开口道:“他从哪里弄来的粮食,别是偷的……这粮食咱动了会不会出事?要不然还是和官差老爷言语一声……”
一听报官傅二姐先着了急,“爹,你可真是老糊涂了,那个钦差正愁抓不到妹夫错处呢,你就上赶着递把柄!咱都快饿死了,管他怎么弄来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二丫头说得对!”杜氏拍手笑道,“什么正道不正道,他在咱家白吃白喝大半年,这算是赔给咱家的食宿钱……有这些粮食,咱们节省着点,怎么也能熬过冬天。”
她兴致勃勃地摸着一袋袋粮食,盘算一会儿,“他爹,你给大丫头家里送五袋过去,眼瞅着快生了,不能委屈了孩子。”
傅二姐撇嘴嗤笑道:“娘,你把人家当闺女,人家可把你当娘?咱们断顿这么久,你见她给你送过一粒米?”
“你大姐也不容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非和她闹腾?她都给你认错了,你还揪着不放!”
手心手背都是肉,杜氏一心盼着两个闺女和好,苦口婆心劝了几句,见傅二姐无动于衷,也颇为无可奈何,扭脸看到傅昭手里攥着的小黄鱼,当即双目放光,抢过来拿牙咬了咬,惊呼道:“金子,真的是金子!”
傅昭胸口好似堵了团破棉花,喉头干涩,已是一声儿也哭不出来,她呆呆看着杜氏,忽道,“娘,你只顾高兴,就不问一句他去哪里了,不问一声你闺女难过不难过?”
杜氏面皮一红,表情略显得有些不自然,目光飘忽不定,半晌才说:“他本事大,何须我们操心?……你不好好的么,一眼就看得出来还问什么问……”
她拂了下鬓角,指挥傅老爹和傅二姐,“都别愣着,赶紧把粮食藏好,村里人如果知道咱家有粮食,东家借西家要的,没的惹麻烦!”
又暗自寻思,洛桦怎么将粮食弄来的,中途让人看到没看到……
傅二姐一看她娘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打趣道:“村里人都跑到县里抢粥喝了,哪里还顾得上借咱家的粮。”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傅家母女此刻有心情玩笑几句,就连傅老爹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
没人发现,傅昭悄悄出了门。
村里一半的人家都锁门闭户,或外出逃荒,或投靠亲友,远近不见一个人影。
哨风卷起黄尘,灰蒙蒙昏天暗地,墙头上的衰草东倒西歪,不闻犬吠,无有人声。
村东头巷子的拐角,依旧阴仄,黑乎乎一团。
她定定看着那处,似乎下一刻,黑暗中就能凭空出现个人,直刺刺伸着腿,将不宽的巷子挡个严实。
冷电般的眸子带着彻骨的寒意望过来,落在她身上,却是晕染不开的浓浓春意,和煦熏风般,令人沉醉其中。
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靠墙坐下,蜷缩在角落,让黑暗包裹住自己。
黑暗,原来也可以这样温暖……
傅昭眼里出现和年龄极不相称的悲伤,悲伤的时间久了,就成了苍凉。
但她的心事无人知晓,便是一向亲近的二姐也无法明白,毕竟愉悦可以分享,而磨难,只能独自承受。
傅家人满心欢喜,以为有了这些粮食和金子便可平安度过荒年,然他们到底小看了人心。
傅奶奶率先杀到,她从傅大姐处的得知二儿子家有粮,这还了得?当即旋风似地奔到傅家,坐在门槛上一阵大哭,劈头盖脸一通责骂,左一个不孝顺,右一个没良心,数落得傅老爹头几乎耷拉到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