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衡量一番,咬牙道,“一没办亲事,二没圆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赶明儿我找张里正把他户籍消了,不算咱家的人,他往后是贵是贱,出啥事都和咱家没关系。”
傅老爹用力搓搓脸,哀声叹道:“这事得招娣同意。”
“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东西,敢不听我的?”杜氏恨恨道,“都是她招来的祸根,她怎么就捡了这么个祸害。”
“他才不是祸害,他是我认定的夫君!”傅昭“咣当”一声推门而入,紧咬牙关,强忍着不让眼泪迸出,“娘,他已经被家族抛弃过一次了,若再有一次……就算是石头人也会心碎的……”
杜氏抄起笤帚疙瘩就招呼上了,“你懂个屁!咱家都快被他拖累死了,现在官府的救济都吃不上,难道要你爹娘外出逃荒?上赶着倒贴,你八辈子没见过男人呐!”
笤帚疙瘩落下,却砸在洛桦的胳膊上,杜氏愣了下,倒是不敢再对他吆五喝六,遂冷脸说道:“傅家庙小,装不下您这尊大佛,多余话不用我说,您自己应该明白。”
洛桦放开怀中的傅昭,什么话也没说,对着傅家二老一抱拳,转身离去。
傅昭忙追出门外,“你去哪儿?”
洛桦回身望了她一眼,“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我问你去哪里?你是不是要离开我?”傅昭冲过去拉住他的袖子,倔强地仰着头,挨他手边站着,“你不许走,要走必须带上我!”
夜凉如水,浑圆的月亮透过薄薄的云层,将朦胧的银纱罩在大地上,院子里的地面、影壁都像被水银抹过,淡淡的光辉之中又透着苍白阴冷。
洛桦看着她,眼中全是不舍和依恋,又欢喜,又悲痛,又惭愧,半晌才说,“你等我。”
傅昭的手慢慢松了,眼眶中蓄满了泪,映着月光,好似萤光千点,闪闪烁烁地动着,她轻轻说道:“我等你,但你须得记着,别让我等太久……徒劳的等待,会让人绝望。”
洛桦嘴角难看地扯了一下,像是想哭,又像是要笑。他定定看了傅昭一眼,似是要把她的模样刻在脑子里,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就这么静静地出了门。
如同上辈子一样,他远走边关,自己在家苦苦等候,等来等去等到京城安国侯府派人把她强行接走,自此一命呜呼……兜兜转转,终是又回到原处了吗?
傅昭痴痴望了一会儿,幽灵一般在院子里来回踱着,呆滞的目光似乎要穿透那墙、那树、那云,直直望到九霄之上,问一问老天爷——我该要如何做?
“小妹……”傅二姐缓声唤她,“夜深了,当心着凉,快和姐回屋去。”
一屋人各有心事,哪个又睡得着,不过略合合眼罢了。
傅大姐家也没多少粮食,且怀着孩子,自己都不够嚼头的,哪里有余力招待娘家人。傅家二老脸皮再厚也不能这个时候给闺女添麻烦,又指望不上官府施粥,索性翌日一早就往家返,寻思变卖家当换几碗米。
家里的骡车早就卖了,傅家人只能走着回去,秋风萧瑟,放眼望去一片凄凉,哀柳枯杨在道旁稀稀落落,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衬着他们孤寂委顿的身形,愈发显得悲戚戚惨痛痛。
日头西斜,傅家四人终是到了家,个个疲惫不堪。
想想家里一口水都没有,杜氏辛酸得难受,心里那股火怎么也下不去,少不得对傅昭又是一通大骂,奈何她嗓子干哑,骂了几句就出不了音儿,只气得捶炕。
傅二姐有气无力道:“娘啊,省些力气,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弄口吃的。”
杜氏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吃个屁,回头把你们姐俩都卖了换粮吃!”
傅二姐翻个白眼,往炕上一倒开始睡觉——不吵架,节省气力。
傅昭没有还嘴,一人默默来到柴火房,这里留有洛桦的痕迹,还尚存他的气息。
然她很快就发现不对劲,水缸是满的,再出来一看,凡是家里能盛水的家什都装满了水!
心猛然间如撞鹿般乱跳,傅昭蹬蹬几步跑到灶房,米缸里全是白花花的大米。
转身回到柴火房,扒开柴堆——后面掩藏了十来袋的粮食,粮袋下面还压着金光闪闪的东西。
是两条小黄鱼。
他从哪里弄来的粮食和金子?这家伙到底干什么去了!一股热浪袭上心头,傅昭只觉又甜又苦又酸涩,禁不住无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