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是你坑骗二姐的理由?”傅昭根本不接受,“大姐夫,你受了冤屈应该去伸冤才对,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就不信衙门还能帮着他把白的说成黑的!”
傅姐夫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妹子,你太天真了,王庄头一口咬死了我,我真是百口莫辩啊。”
“穷帮穷,富帮富,官面儿帮财主,衙门口不是穷人讲理的地方。”傅大姐抹着眼泪说,“我们小门小户的,哪里敢和刘家硬碰硬,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差找根绳把自己吊死!”
听这两口子诉苦,洛桦语气淡得像白开水,“你们说话半真半假,我也懒得分辨!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是个局,你们前后张罗得起劲,是真的被逼无奈,还是推波助澜?”
傅姐夫心中不由一紧,心道这人到底什么来路,不但对官场上的门道了如指掌,而且一说话就能掌握主动,牵着别人鼻子跟着他思路走。
还不等他想明白,傅大姐已掩面哭道:“我不大明白你的话,我知道你怨恨我刚才数落三丫头,可亲姐妹间有什么好计较的?我们一时猪油蒙了心,不该哄骗家里——眼下怎么办,刘员外肯定不会放过咱们!”
“大姐不必急着吓唬岳母”,洛桦的声音越来越寡淡平和,然说出的话如刀子一般扎在每个人的心上,“刘员外看上二姐,许是试探过你们,知道二姐心气高,绝不会答应做妾。”
“刘家做局套住姐夫,而你们正想巴结刘家,便顺了他的意,打着刘少爷的幌子将人骗来,二姐稀里糊涂嫁过去就是王庄头的婆娘,再把人把刘家一送,即便事后二姐闹起来,木已成舟,又有夫家和主人家压着,也是无济于事。”
傅大姐头“嗡”地一响,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如纸,失声叫道:“胡说,你胡说!”
“你才胡说!”傅昭厉声喝道,“若不是我们打断姓刘的相看,那钗子就插到了二姐头上,到时两眼一抹黑嫁过去,二姐一辈子就被你祸害啦!”
此时此刻,傅二姐全然知晓这两口子的阴毒打算,登时暴怒得五官错位,也不分说,霍地跳到地上,“啪啪”就是两记耳光,打了傅姐夫一个满脸花。
傅大姐猛推妹妹一把,恼恨道:“你疯了,怎么对你姐夫下手?”
“呸!”傅二姐迎面啐她一口,竖起柳叶眉,戳指骂道,“放你的大狗屁!什么东西,黑了心肝烂了肺的,合伙算计妹妹做你们的垫脚石,你怎么自己不去爬床?”
杜氏也气得不轻,拿起笤帚疙瘩狠狠打了傅大姐几下,傅大姐吃痛,连连哭喊道:“娘、娘,别打,我肚子里还怀着您外孙子呐!”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一静。
外孙子?杜氏本抓起茶碗要砸她,闻言手一顿又放下,“虽说出嫁从夫,但贤惠也不是这么个贤惠法儿,坑人坑到自家人头上,我看你们两口子就是欠教训。”
听话听音,傅大姐立时觉察亲娘有意庇护,忙拉着傅姐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我知道错啦,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您老人家看在孩子的面上,救救我俩!”
傅昭挽着二姐的胳膊,没好气道:“你才不知道错,如果不是洛桦脑子清醒,只怕我们都被你骗得团团转,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呢。”
傅二姐呸了一口,“孩子?趁早打了干净,生了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孬种。”
傅姐夫没说话,额上青筋蹦了蹦。
“咱家都是乡下人,既无有权有势的亲戚,又没有既富且贵的朋友”,傅二姐摁着心头怒火,翻了个白眼,慢悠悠说,“我看您二位是拿猪头去清真寺——拜错了庙门,还是趁夜赶紧逃命要紧——”
杜氏戳着付大姐的额头,使个眼色恨声道:“作孽的东西,我一个没见识的乡下妇人,如何救你?”
这话有意思,在场谁有见识?自然是洛桦!如今谁也不敢再拿他当叫花子看了。
在傅大姐饱含热烈、期盼、希望的目光中,洛桦默默将头扭向一旁……哦,今晚夜色不错。
傅姐夫心思比她活泛得多,膝行到傅昭姐妹面前,噼里啪啦连抽自己十来个大嘴巴子,脸立刻肿得老高,他边打边说:“我不是人,我不该利欲熏心坑害自家人,二位妹妹千万原谅姐夫这回,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她姐妹一个无语望天,一个默然看地。
傅姐夫的巴掌扇得山响,奈何人家不领情,他又不敢停,打得脸上如开了颜料铺子,黑红青紫,别提多好看!
心疼得傅大姐呦,别看她姐妹情薄,可夫妻情深,当即抱着杜氏的腿嚎哭起来。
“娘啊,这些年我为家出力不少,柴米银两拿回去多少,你姑爷从没抱怨过一声,我嫁给他六年无所出,婆婆硬要休我,也是他硬抗下来。娘啊——他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们一家三口到地下团聚去。”
她的哭声惨厉,杜氏硬生生起了身鸡皮疙瘩,到底是自己亲闺女,怎舍得送命?心里是又恨又痛,抬手狠捶几下,还是和傅昭说:“好在没酿成大祸,就当看在你小侄子面上,好歹拉他们一把。”
傅昭先看看洛桦,他冷峻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家伙有法子解决。
傅昭便说:“既然娘说了,我们怎么要听,但二姐不能平白受这个委屈。”
“那是自然,以后两位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做姐姐姐夫的,自当关心、爱护……”傅姐夫讪讪笑道,扯了傅大姐一把,“奔忙这一日了,还不快准备晚饭去。娘,二妹,三妹,快炕上坐。”
傅二姐冷哼一声,又是个白眼送给这二位,仍旧愤恨不平,但亲娘求情,心里再窝火也得暂时按下去,只琢磨着如何让这二位大出血!
傅大姐直接从外面叫了桌上好的席面,杜氏自然是上座,傅昭姐俩一左一右,洛桦坐在傅昭下首,傅大姐夫妻二人没敢落座,恭敬地站在一旁伺候吃喝。
傅昭头一回有这待遇,竟有些受宠若惊,然傅二姐泰然自若,嘴上不停,不是吃就是发号施令,把傅大姐指挥得脚不沾地,一顿饭下来,几乎累断了腰。
看着她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样子,傅二姐的怒火消去几分,若是以后都能这般使唤她,倒也不错。
傅家母女饭罢,傅姐夫刚要坐下来吃几口,洛桦就走过来要笔墨伺候。
傅姐夫岂敢不从,殷勤捧出文房四宝,洛桦也不含糊,刷刷几笔写了封信,交给他说,“趁夜,送到真定府神武右指挥使司,不可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