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心整个都是湿冷的?。
“……这些,你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她震惊地说。
梁恒波沉默了下:“学校那里,肯定?是要把这件事压下去。我在黄山的?时候,本来想把一切告诉你,但是……后来你家里也发生很多事,最终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宋方霓抢过他手里的?咖啡。
她哆嗦着,喝了一大口。咖啡很烫,烫到她整个人都开始咳嗽,眼睛突然间就模糊了。她无比心痛,无比震惊,无比茫然。整个人都在发抖,随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哑,说:“对不起……”
梁恒波沉默了几秒:“何况在当时,我……”
她的?手机突然之?间响了,时间到了,Micky催着她赶紧回来开会。
宋方霓看着屏幕上Micky的?名字,但她的?手整个都是颤抖的?,没办法去划掉。
等她的?手机的?铃声平息,梁恒波的?面部表情?依旧很平静,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并不需要跟我道歉。因?为这些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你造成的?。这些都是属于我的?私事,我应该自己去处理好。但是,仔细想想,我当时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男友。而现在,有人建议我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你。她说,如果我想收获真正的?平静,就应该对你说明真相。无论你有什么态度,我都得接受,然后就让这件事永远地过去。”
终于,宋方霓再次哭了。
眼泪,甚至不像眼泪,而像是从心脏出缓慢流出来的?鲜血,从喉咙里尖锐地滑落出来。她的?心太痛了,她当时一直觉得,他的?态度若即若离,对这一段恋情?根本没有像她那么投入,可是,她从没有想到真实的?情?况会是这样,她愧疚得闭上双眼。
“……如果,如果你当时能告诉我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和你提分手的?。”
在高楼大厦缝隙里漏下的?阳光下,梁恒波的?表情?依旧淡漠平静,目光居然有几分莫测幽暗。
这句话没有安慰到他,他沉下脸,重复说:“哦,不跟我提分手,是因?为你很可怜我?”
宋方霓想说不是,但是,心底里的?另一句话抢在所有的?理智之?前,脱口而出:“我当时觉得自己一毕业就会嫁给你!”
梁恒波怔住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们同时想起了年少气盛时所说的?“永远”。
永远是什么?永远,在某种理论物理层面上可能被实现,但在现实里,就是一个不会被兑现的?庸常谎言。就像即使?说了“永远”,他们的?关?系依旧落得“离散”这一个下场。
他想嗤之?以鼻,但发现自己做不到。很久以来,以为情?绪藏着掖着最终就会消失不见?。
梁恒波的?视野稍微模糊,只能看到她颤抖的?头发。
“你现在还好吗?”宋方霓痛苦地说。
他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这句:“你以前说过的?话,还有多少可信度?”
她问:“……什么?”
梁恒波过分锐利地看着她:“想证明你以前说的?是真的?,现在就嫁我。”
梁恒波看着女生的?整个面部表情?都没法表达惊恐,她左右摇晃了下头,好像在看四周有没有人监视他们,但那个动作真的?就很蠢,不太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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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天?然的?公司隔着静安区的?一个民政局后门?,其实只有两条巷子。
梁恒波和宋方霓一前一后地走,一个始终没回头,一个始终没抬头。宋方霓感觉她就像踩在棉花做成的?鹊桥上,一切都是那么虚幻,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一切都太快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敢跟着来。
预约都是电子式的?,现场取号要排队。但今天?无论从公历和黄历上,都不是什么好日子,因?此人很少。
在他们后面准备登记的?,是一个四十岁的?圆脸阿姨和五十岁穿着人字拖的?叔叔。
圆脸阿姨看着他们,便暗地里推了一下叔叔:“叫你穿得破破烂烂的?!看看人家,打?扮的?多好?”
宋方霓听到了,僵硬地抬起脸。她的?双眼无神,脸却像泡在江水里的?一朵漂亮的?白?色假花,圆脸阿姨又有些尴尬。
“你们也来登记啊?今天?登记的?人少,应该能排到我们。”圆脸阿姨和宋方霓搭讪。
宋方霓的?口唇发干,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他安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恒波今天?依旧穿着便装,衣服质地虽然柔软却也极精良,显得整个人挺括清俊。等叫号到他们的?时候,梁恒波依旧低头坐在椅子上,置若罔闻。
号码连续叫了三?遍。
每一遍,宋方霓的?表情?都慢慢地变得更白?一点?,不过,她安静地陪着他坐在原地。
号过了,圆脸阿姨和人字拖叔叔就喜气洋洋地走进去。
他们路过梁恒波的?时候,他仿佛才回过神。
梁恒波抬腕看了看表,又看了眼手里的?号码:“怎么跳过我们的?号?”
宋方霓低声说:“……已经叫过了。”
梁恒波扫了她一眼,随后就抓住她的?手腕,闯了进去。他们的?手,同样冷而湿。
但在掏出两人的?证件的?时候,宋方霓说:“……等下,我身份证落在外面了。”
宋方霓的?身份证,今天?是别在胸牌里的?,但是,刚才坐在行政大厅等候的?椅子上的?时候,她摘了下来,现在忘在椅子里。
梁恒波回过头,尖锐地看着她。
他一言不发,握着她的?手很紧,几乎是到了疼痛的?地步,宋方霓不得不解释:“真的?就在外面的?椅子上,等我一下,我去拿。”
然而就在这时候,梁恒波好像也是如梦初醒。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不用了,我不想娶你了。”
与此同时,他就冷酷地放开她的?手。就好像,刚才说“嫁给我”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圆脸阿姨和大叔已经喜气洋洋地走出来了,宋方霓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开始哭,但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极度可悲且沉重地砸落地面。
她轻轻地说:“嗯。”
梁恒波这时候掏出手机,因?为有人给他打?电话,他边接听边直接走出去。
剩下宋方霓站在原地。
阴凉的?民政局里,她一个人,重新走到刚才的?椅子上。遗落的?胸牌,还搁在上面,磨砂塑料壳,装着她的?头像。绿色的?吊绳,静静地垂在椅子边缘,就像一场幽灵般的?梦。
她弯腰拿起来,把胸牌戴在脖子上。无法相信,刚才的?十分钟,自己居然真的?欣喜若狂地想以为能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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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宋方霓整个人都有点?疲软。
直到欧阳文打?来电话,她想起来,自己和欧阳文有约。
她驱车前往欧阳文的?公寓。
在心情?极度沮丧之?下,宋方霓打?算五分钟内就完成分手,速战速决。
但推开欧阳文的?门?,诺大的?客厅里,都是烛光和血红色的?玫瑰。而在盛放的?玫瑰上方,有一张纸条,跟我来。
“欧阳文?”宋方霓拿着纸条,缓慢地顺着花瓣铺成的?路,从旋转楼梯,走向?了天?台。欧阳文家的?天?台非常大,足有二?百平方,直接可以从那里望向?黄浦江。
黑色的?江面上,有轮船不停地行过。
在夜空当中,有数百台无人机悬空飞翔着,缓慢地组成了一个扁平且变换的?圆,包围着她和欧阳文的?名字。
天?台四处也被鲜花所装扮着,但铺着红毯。
欧阳文穿着一身西服站在中央,像个王子。而在他旁边,有一个室内轻乐队在演奏,大提琴手,两个小提琴手和一个中提琴手笑吟吟地看着她。
“……什么情?况?”她问。
宋方霓感觉,自己就像十二?点?钟声敲响后被灰姑娘丢弃的?水晶鞋。南瓜马车还在,王子还在,裙子还在,但是,她的?灵魂整个抽离了这个华丽场景。
欧阳文走过来。
随后,他跪下来,打?开一个深蓝色丝绒的?戒指盒。
一枚她平生所见?过最大最剔透的?钻戒,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像夜航里的?温暖灯塔。
欧阳文认真地说:“怎么样,你不是说,我应该正式向?你求婚吗?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策划求婚。我愿意,一生一世,不论贫富贵贱,不论生老病死,永远在你身边。爱护你,守护你,忠诚于你。宋方霓,嫁给我吧。”
旁边有他们认识的?朋友,都是欢呼声,大多数都举着手机照相。而为首的?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宋方霓低头看着欧阳文,她感觉自己额头升起了高温,整个人都疲劳到了极点?。
欧阳文一动不动地跪着,极端地固执,一如他在高中时期,坚定?地看着她。
几秒后,宋方霓深呼一口气,取走了那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