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风流杜十娘,自怜身落在平康。”
“她是落花无主随风舞,飞絮飘零泪数行。”
“青楼寄迹非她愿,有志从良配一双,但愿荆钗布裙去度时光。”
茶馆内,沈夕念悠悠然地坐在二楼的听台上喝着茶水,听着下面的人咿咿呀呀地说书。
“那十娘偶而把清歌发,呖呖莺声倒别有腔。”
“哪晓隔舟儿听得魂无主,可恨登徒施计要拆鸳鸯。”
“嗯?”沈夕念忽地眯起眼,目光停在楼下一名玄衣男子身上。
“嘻嘻,那位公子当真是俊俏,不知是哪家的?”
沈夕念狐狸样的眼睛一转,腕间翻转,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粉白色的绣帕,随意地往下面一扔。
帕子不偏不倚落在了顾行之的脚边。
顾行之拾起帕子抬头,正巧对上了那双带着娇笑的眼。
片刻间,回忆涌现,那双熟悉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的眼。
顾行之低头,指尖捏了捏柔软的绣帕,抬脚走上楼梯。
沈夕念跷着腿,一手托着下颚,一手端着茶碗,见那个玄衣的男子捏着她的帕子走过来,绽开笑颜,道:“公子好生无礼,女儿家的东西怎可随意触碰?”
顾行之喉间滚动,半响,艰涩地开口:“我…刚刚见姑娘的帕子不小心滑落,这才捡起来想还给姑娘。”
“多有冒犯,请姑娘赎罪。”
沈夕念笑嘻嘻地接过绣帕,心道:这彬彬有礼的样子可真是好笑。
“杜十娘,恨满腔,可恨终身误托薄情郎。”
楼下的人还在唱着,沈夕念眼尾带笑,对顾行之道:“他们唱的不好听,公子可愿听我唱一曲?”
顾行之嘴唇动了动,没开口,可眼神却是一直盯着她不动。
沈夕念放下茶碗,从头上拔出刚刚得来的金簪,抬眼望着他,瞳中波光流转,斑驳阴翳。
手里拿着金簪敲打着只剩半碗茶水的茶碗,清冽的声音缓缓而出。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清亮的声音伴着金簪敲打,小姑娘眉眼带笑,眼尾处那一颗小痣似是有深深的吸引力,让顾行之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沈夕念见面前的男子一直看着她,勾唇一笑,后两句歌词吐口而出: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随着歌声的停止,金簪敲打茶碗的声音也随之停下。
顾行之从没见过这样的沈夕念。
在他的印象中,他与念念从小长大青梅竹马。沈夕念永远都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女孩,他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在他面前也永远都是内敛羞涩的一面。
可如今面前这人,一双带着娇媚的眼睛大大方方地看着他,没有半点的羞涩。刚刚她用金簪敲着茶碗的样子仿佛将整个茶间都点亮了。
目光落到她手中的金簪上,顾行之突然睁大了双眼。
这金簪是前世他临走前给沈夕念带去的最后一件礼物,是他在瓦子上随意看到的。
也是那日,她倒在血珀中,头上唯一带着的首饰。
目光从金簪上移开,艰难地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这回轮到沈夕念发愣,眨了眨眼,问:“你认识我?”
顾行之一惊,猛然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眼睛里干干净净,没有半分的调笑,她是真的在疑惑。
现下是天明十年,沈夕念刚刚十六岁,他也才二十而已,两人既没有分别也没有往后的诸多恩怨,应当还是亲如兄妹的关系。
可为何,她不记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