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回到屋子,遣退了下人,又让月荷将房门关上,这才急不可?耐的开口,“月荷,你看到了吗?林清的长相,她、她跟我年?轻时候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你说?她会不会就是?我找了七年?的女儿?”
“夫人,奴婢看到了。”月荷在看到林清长相的那一刻也有了这个猜测,她问:“要?不夫人,奴婢请林姑娘过来问问情况?”
如果真是?小姐,一问便知?。
“问,自是?要?问。”陆氏拿帕子的手按在胸口,将狂跳不止的心按住,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月荷道:“那奴婢这就去请林姑娘过来。”
“等等。”陆氏定了定神,“不能?直接找她问,她怕是?对我有了成见,问也问不出什么,你去找她身边那个婢女,叫……”
月荷赶紧道:“春华。”
“对,你先?找那个叫春华的婢女过来问问,若对得上,再、再议。”陆氏已经无法思?考后面的事,只?迫不及待的想确认林清的身份。
月荷福了福身,“夫人莫急,奴婢这就去将春华叫来。”
月荷走?后,陆氏激动的坐在了椅子上,欢喜不已,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她本来已经要?放弃了,没想到女儿自己出现了,真是?老天有眼,眷顾她们母女!
*
“阿妩,你母亲刚刚的神情好古怪啊。”林清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想着之前?见元妩父母的事,觉得很不对劲。
元妩夹了个生?煎包咬了一口,边吃边思?索道:“母亲今日确实与往常有些不同,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了仪态。”她仔细端详着林清的脸,“或者她觉得你长得与她相似,所以很惊讶。”
“我跟她长得有那么像吗?我怎么不觉得?”林清抚了抚脸,她一点也不喜欢陆氏,不想听到有人说?她和陆氏长得像。
元妩见她拧着眉,忙笑着劝道:“好了,别想多了,赶紧用早饭,等会儿宾客要?来了,可?有得忙。”
林清本也不是?爱钻牛角尖的性子,闻言便将事情丢开了。
另一边,月荷偷偷将春华叫了去,带进了陆氏院子的一间偏房。
“春华,坐。”月荷笑着朝春华道。
春华看到月荷脸上的笑,心里直打鼓,这个月荷今日为?何这般反常,竟然?对她笑成这样,是?不是?又藏着什么坏?她莫不是?又想找什么借口赶她和小姐走?吧?
她心中提防着,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一下,“不用不用,我站着说?话就好,您有什么事吩咐便是?。”
“我们坐下说?,吃些点子果子,喝盏热茶。”
春华看到这一桌子的吃食,顿时有种‘鸿门宴’的感觉,她哪敢碰这些东西,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您有话直说?。”
月荷见她吓成这样,暗中叫苦,之前?给她留下的印象太差了,这对她好都被当成坏心眼,不过算了,还是?办正事要?紧。
她笑了笑,开口了,“林姑娘来咱们府上也有几日了,还不知?林姑娘家中的情况,今日想起来所以找春华姑娘问上一问,不至于失了礼数。”
春华嘴角抽了抽,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笑,礼数你们元家还失得少吗?现在才来提礼数未免太晚了吧?
见她不作声,月荷轻咳一声,只?好直接问了,“不知?林姑娘是?哪里的人啊?”
“洛河镇。”春华答道。
月荷想了想,“那不是?离京城很近?林姑娘祖籍就在洛河镇吗?”
“不是?,我家小姐是?借住在姨夫人家,小姐以前?也是?京城人。”
月荷眼神一闪,再问:“为?何借住在姨母家?林姑娘的父母呢?”
“我家小姐自幼丧母,我家老爷也没再娶,又因常年?在外做生?意无暇照料,就将小姐送到了姨夫人家代为?照料。”春华想了想,这事应该能?说?,便说?了。
月荷心砰砰直跳,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是?小姐没错了,她压下激动,叹道:“原来林姑娘的身世这么可?怜,不知?林姑娘的母亲因何过世?”
“我也不大清楚,我那时还没出生?呢。”春华看她一眼,问这么详细有什么意图?
月荷哦哦了两声,视线往屏风处一扫,接着问:“林姑娘的母亲可?是?姓江?”
“您怎么知?道?”
月荷用笑掩饰,“无意中听大小姐提过一句。”
“哦。”春华点点头,“是?姓江。”
屏风后传出一道响声,春华看过去,奇怪问:“什么声音?”
月荷忙道:“可?能?是?猫。”
春华也没多想,收回视线,准备走?,“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我怕小姐找我。”
“没旁的事了,我送你出去吧。”月荷又看了屏风后一眼,带着春华往外走?,临出门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了一句,“对了,林姑娘家有没有一个叫月容的下人?”
“月容?”春华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想了想,便想了起来,她道:“有吧。”
月荷惊喜,“那她现在还在伺候林姑娘吗?”
“没有,听姨夫人说?,她在小姐幼时跟一个男人走?了。”
月荷惊得张大嘴,“跟男人走?了?”
“是?啊,怎么了,您认识她?”春华狐疑问。
月荷找了个借口,“是?我家一个表亲,我一直在找她来着……”
春华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敢情月荷找她不是?问小姐家中的情况,而是?为?了找自家亲戚,嗐,白紧张了一场。
将人送走?后,月荷折回屋子,将门关上,正好,陆氏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两人脸上都是?激动的神情。
“夫人,林姑娘真的是?小姐!”月荷欢喜道。
陆氏捂着心口含着泪点头,“是?我的女儿,我找到她了,我终于找到我的亲生?女儿了。”
苍天怜见,七年?了,她终于找到她失散的女儿。
“没想到小姐一直就住在离京城不远的镇子上,竟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着……不过都怪月容,要?不是?她丢下小姐跟男人跑了,我们也不用找这么多年?。”
陆氏眸子便是?一冷,“这个贱婢,我让她去照顾清儿,她竟然?跟男人跑了,真没想到她是?这种背主的东西,当初就不应该让她去林家。”
她怎么也没想到月容会丢下女儿和男人私奔,要?是?女儿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这个贱人,要?是?找到她,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夫人,月容的事以后再议,现在要?紧的还是?赶紧将小姐认回来。”月荷提醒道。
陆氏点点头,“没错,现在认回清儿要?紧,不过为?保万无一失,你赶紧再让人去洛河镇查证一番。”
“是?,夫人。”月荷福身应下,想到什么又问:“夫人,如果真的确定林姑娘就是?小姐,阿妩小姐那该怎么办?”
陆氏道:“就按之前?我们商议的办,所有的一切推到过世的江氏身上,把阿妩继续留在元家,还能?博个美名,正好今日宾客众多,是?个好时机。”
“那奴婢立即让人赶去洛河镇查探。”
月荷走?后,陆氏再也控制不住喜极而泣,她万万没想到,她苦苦寻找的女儿会来到了她身边,真是?天意。
十五年?了,她的女儿已经长得那般貌美动人,而且她还考上了白桐书?院,以一介商女的身份考上白桐书?院,这是?多了不得的事?哪怕是?身在商户之家也能?那么优秀,不愧是?她的女儿。
转念想到这几日的事,她无比懊恼,她们相处得并不融洽,她甚至想方设法的想赶走?她,给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要?是?清儿知?道她是?她的母亲可?会怪她,可?会生?气??
诸多的顾虑和担忧,让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直到月荷安排好事情回来告诉她时辰不早宾客快到了,她这才暂时将情绪压下,重新梳洗往前?院去。
“什么?月荷找你打听我家中之事?”林清惊问。
春华点点头,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真是?好笑,她们对我何时有过礼数?这几日就差拿扫帚赶我出门了,现在来提礼数了,脑子被门夹了吧?”林清嗤笑道。
“可?不是?,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说?了什么没?”林清问。
春华道:“就大概说?了几句不关紧要?的,紧要?的奴婢一句没提。”
“那就好,她定是?没安好心,咱们不得不防。”林清道。
春华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后面月荷又说?是?为?了找她家亲戚,也没对我做什么,兴许确实是?为?了找人才找奴婢打听情况的。”
“你信她的话?保不准又想着什么法子赶我们走?呢。”
“小姐放心吧,奴婢防着呢,定让小姐好好参加完元小姐的及笄礼。”
林清嗯了一声,想起了正事,“走?吧,我们赶紧去给阿妩送贺礼,我得抢在第一个送。”
来到正厅,见阿妩一个人坐在厅里,林清立即笑着跑了进去,“阿妩,我来陪你了。”
“慢些跑,注意仪态。”元妩见她跑得裙摆和头发?都飞起来了,绣花鞋也全露了出来,赶紧提醒道。
都马上及笄的姑娘了还这么没仪态是?要?被人说?闲话的,到时候找不到好婆家。
林清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胡乱理了理衣发?,浑然?不在意,凑过去问:“有人送你贺礼了吗?”
“还没,客人还没来。”元妩摇摇头。
“那太好了。”林清高兴一笑,接过春华手上的礼盒,笑嘻嘻道:“阿妩,这是?我送你的及笄礼,赶紧看看喜不喜欢?”
“只?要?是?清清送的我都喜欢。”元妩接过礼盒笑道。
这话林清爱听,她催促,“打开看看嘛。”
元妩便打开了礼盒,见是?一对羊脂白玉镯,玉质通透,光泽盈润,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她惊叹,“清清,这礼物太贵重了。”
“今天是?你及笄的大日子,我跑遍整个京城独挑中这对玉镯,我觉得只?有它们才能?与你相配。”林清道。
元妩感动不已,“清清,你对我太好了。”
“这不算什么,不及你平日对我的好。”林清摇摇头。
元妩心中温暖极了,林清对她的情谊比这镯子还要?珍贵。
见镯子有一对,她想了想,拿起一只?给林清戴上,“这镯子既然?是?一对,那我们姐妹两个一人一只?。”
林清笑道:“那好,我们一人一只?,祝我们的姐妹之情天长地久。”说?着拿起另一只?给她戴上。
一旁的春华笑出声来,“小姐,这怎么像男女之间的情爱誓言?”
林清拿眼横她,“谁说?这话只?能?用在男女情爱上?我就要?用在我和阿妩的姐妹情份上。”她转过头,对着元妩又是?一脸的笑,“对吧,阿妩。”
“清清说?什么就是?什么。”元妩点点头,十足一个宠妹妹的好姐姐。
林清高兴极了,伸出白净的手。
元妩也伸出手,并排挨着她的手。
手腕上两只?玉镯散发?出温润的光泽,互相萦绕,无比融洽。
陆氏来到正厅的时候,正好看到这样和睦融洽的一幕,没想到她的两个女儿能?成为?同窗,成为?好朋友,相处得这么好,以后将阿妩留下来也不怕她们姐妹俩个闹矛盾了。
不过清儿始终是?将军府的小姐,阿妩只?是?个商女,等认回亲生?女儿,她得让她们之间有尊卑之别,不能?让阿妩越过清儿去。
阿妩虽然?对她和清儿有恩,但元家养了阿妩十五年?,让她过了这么多年?富贵风光的日子,再大的恩情也还清了,她能?将阿妩留在元家是?对阿妩莫大的恩德,阿妩得知?道感恩,主动让出大小姐的位置,好好衬托清儿才对。
这样想着,她抬步走?了进去。
原本在说?笑的两个姑娘见她来了立即静了声,站起身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陆氏淡淡看了元妩一眼,“今日宾客众多,不要?失了分?寸,丢了元家的脸面。”
“是?母亲,女儿记住了。”元妩应下。
陆氏又看向林清,眸光温和许多,“林姑娘等会儿也跟着我们一块招呼客人吧。”
林清没料到她会这么温和的和她说?话,还让她跟着一块招呼客人,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感觉,但陆氏不找她麻烦是?好事,她点头应下了。
陆氏看着林清,眸中情意渐浓,这就是?她心心念念了十五年?的女儿,满月不久就离开她,十五年?了,她们母女终于团聚了,她忍不住伸手,“清……”
林清却后退一步,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陆氏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女儿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因为?之前?的事对她有了成见,她若贸然?做些什么定会吓着她,还是?等查证后把事情告诉她了再说?。
想到这,她假装理了理衣袖,而后收回手,借口道:“腕上的镯子挺好看的。”
林清暗松了口气?,原来是?想看她的镯子。
元妩便道:“母亲,是?清清送我的生?辰礼物,这镯子是?一对,我们一人一只?。”
陆氏嗯了一声,笑着朝林清道:“林姑娘破费了。”
林清一脸见鬼的神情,真是?奇了怪了,陆氏往常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今日怎么会这么和颜悦色?难道是?因为?今日是?阿妩的及笄礼,她顾及着阿妩,所以才没找她的茬?
又或许她昨晚跟月荷说?过,过了今日就会走?,所以她打算忍她一日?
元妩也察觉到母亲对林清态度上的转变,也想着会不会是?因为?她今日及笄,所以母亲顾着情面没有再为?难林清,她暗想,母亲还是?在意她的,否则也不会为?了她忍受。
几人各怀心思?坐在厅里,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不多时,元珲也来了,他来了没一会儿,宾客就陆续到了,一家子忙去招呼客人,也没时候再管其它。
元珲在招呼交好的朝臣和男宾,陆氏在招呼官眷贵妇,元妩和林清则在招呼贵女们。
宾客都是?陆氏安排的,所以吴月、崔玉盈、王惠儿几个也都来了,但念着今日是?元妩的大日子,也都还算规矩,只?是?话中带刺的讽林清几句,旁的也不敢过分?。
林清为?了元妩也尽量隐忍着,气?氛大致还算融洽。
忙碌了许久,林清才抽出身来,匆匆往茅房去如厕,解决完出来,见还有点时间才到元妩的笄礼,她往一旁的凉亭去打算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应酬人太累人了。
正走?到一个假山处,听得后面有人在说?话。
“公?子,今日是?元小姐的及笄礼,您可?是?元小姐的未婚夫,您躲在这会让人说?闲话的。”
阿妩的未婚夫?
林清是?听说?过元妩有一个未婚夫的,但一直没见着,她放慢了步子,竖起耳朵去听,不一会儿,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
“我对元妩并无情意,而且我大哥的死与元家脱不了干系,让我娶一个仇人之女,我宁修远绝不答应,今日不过是?父亲让我过来走?个过场,又不是?真的来参加她的及笄礼,我人来了已经很给她脸面。”
林清脸沉如水,没想到阿妩的未婚夫是?这样一个狗东西,不喜欢阿妩就退婚啊,当阿妩稀罕他?她家阿妩长得美,学问好,武功高强,哪哪都好,这狗男人还未必配得上,他倒好敢瞧不上阿妩,什么玩意嘛!
要?不是?今日特殊,她非得替阿妩骂这狗男人不可?,算了,不给阿妩惹麻烦了,她也没了去休息的心情,转身往前?院去。
只?是?她绕了一圈都没找到回去的路,虽然?来元府四日,但她不敢随意走?动,之前?有春华跟着给她记路,刚刚来得匆忙没带春华,她就找不到路了。
见就要?到开礼的时辰,她急得不行,四下乱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前?院,连个下人也找不到,她只?能?靠自己找了。
找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到回去的路,怕赶不上开礼,所以走?得急,一时没注意撞见了人,她一个不稳就朝身后倒去,好在对方伸手捞了她一把,这才没跌在地上。
林清稳了稳心神,朝对方看去,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长得温润如玉,俊秀不凡,衣着亦是?十分?华贵,定然?是?元家的贵客,她不想得罪了人让元妩难做,忙福身道歉,“对不起,走?得匆忙,无意中撞到公?子,失礼了。”
“无妨,姑娘可?有伤着?”男子笑着摇头,和善问。
林清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又想不起在哪听到过,但也顾不得多想,答道:“没伤着,幸好公?子拉了我一把,多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林清见他温和有礼,多了一份好感,“我要?赶着去参加阿妩的及笄礼,先?失陪了,改日再向公?子道谢。”
“阿妩?你是?元小姐的朋友?”男子问。
林清点头,“我是?阿妩的同窗。”她看他一眼问:“你呢?”
“在下宁修远,也是?元小姐的‘朋友’。”男子答道。
宁修远?
原来这就是?刚刚在假山后说?对阿妩没有情意的那狗男人,难怪她觉得声音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