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山神大人的眼神,总是明亮而温柔,映着萤火,像夏日浓郁的绿荫,充满了盎然生机。
但是人类的生命却那么短暂,他们迅速地长大,又飞快地苍老。
从某一天开始,山神大人不再出现在约定的地点,女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依旧每次会等候在池塘边。
幽幽萤火照亮了水面,山神大人说,女孩怕黑。
他戴着狐狸面具安静地坐在神社的石阶前。
那个面具,是女孩送给他的。
他曾经化作人类的模样,偷偷和女孩一起参加过人类的祭典。于是自那之后,每一年的夏天,山林里总也会举办妖怪们的祭典。
后来,女孩也不再出现了。
山神大人没有摘下面具。他的面容被遮挡在了面具之下,看起来,就好像和面具上的狐狸一样一直都在微笑着。
可是他淡色的眸子里,只有无尽的虚空。
她只是小小的萤火虫妖怪,所以她无法理解神明。
她依旧住在水池边,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同伴告诉她,有一个人类的孩子被遗弃在了山里。
小小的人类婴孩一直嚎啕大哭着,直到山神大人把面具放到他的脸上,男孩竟然笑了。
于是山神把面具送给了那个孩子。
男孩叫做[银]。
在山神的术法下,银活了下来,并且慢慢地长大了。
只是由术法维持的身体太过脆弱,一旦触碰到人类,他就会消失。
银后来消失了,在和名为[萤]的人类少女的拥抱之后。
住在水池边的她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个晚上,人类少女一边微笑一边哭泣的模样。
山神大人并没有取回送给银的面具,而是任由那名人类少女将它带走。
他的眼中越加荒芜。
她只是小小萤火虫化作的妖怪,所以她也无法理解人类。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她依旧住在水池边,然后遇到了一个人类的年轻人,他叫[章史]。
章史可以看到她,可以触碰到她。
他叫她[萤]。
是和那个人类女孩一样的名字,她喜欢这个名字。
她也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快乐。
可是有一天,章史看不到她了。
他哭泣着,拼命地叫着她的名字,一直一直寻找着她。
她站在他的面前,静静地看着。
他还是经常会来到水池边,就和很久很久以前,山神大人爱着的那个人类女孩一样。
可是章史和女孩一样,再也没能看到她。
她依旧住在水池边。
十年、二十年……
同伴说,有一个人类女孩出现在了山林,她总是在夏天的时候来到这里,就和[萤]一样,但是她叫做[凛]。
凛并不能看到他们。
所以凛也看不到在她身旁的山神大人。
有一天,她看到了凛。
凛戴着一张狐狸面具,面具下的脸,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女孩。
可是凛的身旁,站着的并不是山神大人,而是另一个人类男孩。
山神大人不再出现了。
凛没有见到过山神大人。
不,凛还是见到过一次的。
因为山神大人曾经附身在那个人类男孩身上。
所以凛是见过他的,虽然只有那么一次。
一次,已经足够了么?
嗯,足够了。
她想,她已经能够明白山神大人了。
因为在对人类而言的漫长时间里,章史终于也找到了他即将相守一生的那个人。
她化作萤火虫落在他的指尖,短暂地停留之后,飞往了夏夜的天空。
最后一次,唯一一次,看到过也好,拥抱过也好,已经足够了。
她想。
因为,他也已经不再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