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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天空已是深褚色。水榭亭台下的池水漾起波纹,有赤鲤鱼摆尾一闪而过。
男人笔挺的身型倒映在水中,眼神深邃浓郁,在瞥见众人后很快消散,转而露出礼貌的微笑来。
那种举手投足间的绅士优雅,是任何人看见他后都会悄悄露出满意的笑脸。
——简直是上流小姐们的理想情人。
程时琅拎着精心准备的礼品,右手提了份给孟琼准备的礼物,西装革履地出现在视野里。
孟家夫妇极爱脸面,此时大厅内和谐融洽,仿佛几分钟前的剑拔弩张是一场幻象。
徐元清迎上去,脸上笑盈盈的,眼角攀上些细纹。她转手把礼盒递给佣人,打趣他几句家常话,脸上挂的笑意分明透露浓浓的欣慰。
像挑女婿的满意程度。一百分那种。
孟琼很早就知道,程时琅是个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能让自己游刃有余的男人,言谈举止都让人挑不出半分差错来。
还很小的时候,程时琅就喜欢往孟家跑,每次来都会准备长辈喜欢的东西,同时也不忘给孟琼单独备一份。有时候是她热衷的包包、礼裙,而更多时候是些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新捉的小螳螂、将开未开的玉兰花苞、唇舌欲动的荷花糕。
大院那么多孩子,程时琅是最讨长辈欢心的那个。
孟琼靠在宽大的软椅里,手臂低低抱起,目光平平扫过几人,忽然觉得有点兴致缺缺。
她开始有点想念还没到嘴边的煎饼。
若是和那小孩儿一起也不错,才不需要理会这些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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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的宴会厅奢华大气。
绕进餐厅,管家将众人引入席中,冷白色水晶灯折射出冰凉的灯光,一列整齐的佣人夹道而立,训练有素。
虽是便饭,而作为顶级豪门,孟家盘踞京城数百年,家族资产无法估计,即便是最简单的筵席规格,也足以让普通人家消费数年。
而今夜的主菜——澳洲雪蟹,是只生长在澳洲千米深海里,金贵高昂,全球每月捕捞量不超过两吨。此时,精雕细琢的雪蟹盘踞在水晶餐盘里,肉质雪白,细腻嫩滑,令人食指大动。
孟琼忽然想笑。
她体寒,徐元清从小不允许自己多吃,所以她即便喜欢,也只是偶尔会放肆一下。而此时目光所及,她爱的东西竟活生生成为捆绑住她的锁链。
明知是这样的结果,她偏偏还要回来亲眼目睹,确实可笑可悲。
孟琼低垂眉眼,晃了晃高脚杯,水晶灯光线奢靡,透过玻璃,红酒折射显出妖姬般迷幻的光泽。
她盯着杯壁里醇厚的酒液,意兴阑珊。
扒了只蟹,也索然无味。
她摘下手套,抬了抬眉,对面的程时琅背靠软座,偶尔和孟司聊几句商业话题,两人神色融洽,看起来聊得很愉快。
扫一眼又低头,雪白的蟹肉孤零零躺在瓷盘上,冷白色的光泽刺得眼睛发酸。
一只手伸出来端走孟琼的盘子,顺势换了新的给她。
孟玫低声道:“你受不住,少吃些。”
孟琼冷眼扫过,淡淡回了句“谢谢”。
孟玫也很快低下头。
孟玫很清楚,孟琼一直不喜欢她,她连见面打招呼都不愿意,即使在同一片屋檐下长大,姐妹两人也没什么感情。除了偶尔的场合,两人的关系比陌生人还要淡漠疏离。
孟玫叹口气。
她似乎猜不透孟琼想什么,只是在外界看来两人的身份无论如何相等,底下的孟琼,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平心而论,这些年孟家夫妇确实将她当成亲女儿待,吃穿用度比照孟琼的规格,丝毫没有亏待她。
所以,自始至终,她确实强占孟琼很多。
而孟玫也没有忘记,八岁以前,她姓赵。
叫赵玫。
父爱母爱,这些都是她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孟琼微微侧头,瞥见她出神,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孟玫:“……”
孟琼没想到被撞个正着,敛了眸色,很快挪开视线。
上位忽然传来声响。
男声中气十足,带着岁月沉淀的浑厚感:“时琅忙过年关这段时间,明年开春会轻松些吧。”
孟司忽然提及,一时将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程时琅微微一笑:“集团基本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旗下几个子公司也发展的不错,确实能轻松一段时间。”
孟司微微颔首。
他扫一眼下位上的孟琼,整顿饭把面无表情发挥到淋漓尽致,不满地蹙眉,却也明白此时不是发作的时机。
才接着声如洪钟道:“若不如两家商量个日子,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孟琼抬眸看过去,眸光冷利。
依然是这个话题。
她冷冰冰地回了句:“明年我忙,没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