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带着人扒掉了新月的吉服,扔给她的是一件粗布衣裳,看不出来新旧的灰突突颜色。新月趴在地上哭了一会儿,发现没人理会,连带努达海所有人都静默着。她咬着牙,将那衣裳穿好,又整理一下被扯乱的发髻,哽咽着问道:“现在,是不是可以进行家礼了?”
克善扫了回来的杨得用一眼,见他点头了,这才无所谓地说道:“这本就是他他拉家的事,问爷做什么。爷今儿不过是来给福晋撑腰的,只要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你们随意啊。对了,要行礼就快点,爷还等着回宫向太后娘娘复命呢。你还出去行礼?”
新月低着头向外走,外面的红毡已经全部撤掉了,露出硬邦邦地石板地面。新月抹抹眼泪,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只要过了这一关,她就真正是属于努达海的人了。不管遇到什么,不管有多少刁难,她都能扛过去的。她可是能为了努达海去死的新月格格,什么都难不倒她。
“等等,”看见新月在二门处就打算开始行礼,克善又叫住了,“进门进门,难道你都是从二门进来的,滚去大门口开始。福晋,难怪太后娘娘不放心你,你这性子也太软和了。看那小妾还没进门呢,都要爬到你头上了,行个家礼还偷工减料的,她到底想不想进门啊?”
雁姬心里开心,面上却木着一张脸。听着克善这话,她不着痕迹地瞥过去一眼。这孩子就是故意的,你折腾新月就好了,带上她干什么。不过,她很感谢这孩子。想当年,她就是这样,看着新月一身大红地进到正堂,却没人为她这个正室说上一句话。
没办法,新月只好走出大门外,从台阶下开始行礼。这样的举动,自然引起不少邻居的围观,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新月听不清楚,可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她不能阻止别人,就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努达海,她愿意,甘之如饴!
可她显然想得太简单了,克善怎么可能让她这么简单过关呢?“啪啪……”两边站着的宫人都捧着瓷器,旁人原先还疑惑是做什么的,现在知道了。新月每走一步,就有人在她的前路上摔件瓷器,不管她是走路还是跪拜,都要在这些碎渣上进行,头一拜就见了血。
“太恶毒了,太恶毒了,你还这么小,竟然就这么恶毒……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老天难道没长眼睛么?为什么不让伤寒就要了你的命呢,为什么还要留着你这样祸害人呢,为什么,为什么啊……”努达海魔怔了似的,浑身颤抖着,口中喃喃地说道。
“小主子,您不能这样啊。格格……格格你的姐姐,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她给人做妾已经是万分委屈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戳她的心窝呢?小主子,收手吧,别让亲者痛仇者快啊。”莽古泰忍不住跪下求情,怨恨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风淡云轻的雁姬。
“哟,还学会用成语了。得用,数着他们说了几句话,让外面多摔几件。爷旁的没有,摔几件瓷器听听响儿还是有的。今儿带来的也不多,也就是百十件儿吧,尽够了。”克善也不理会莽古泰,捧着个精致小巧的手炉,闲闲地跟雁姬扯些家长。那漫不经心的样子,靠在宽大的椅上,慵懒的猫儿一样。
“够了,我再也受不了了。什么家礼,什么规矩,我统统不管了。”看着新月几乎是爬着过来,身后是一趟的血痕,努达海再也不能忍了。再这么折磨下去,月牙儿会被他们折磨死的。他大步冲到新月身边,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来,怒瞪着克善。
“月牙儿,你觉得够了么?你也觉得家礼、规矩都不重要,是不是?”克善一点也不担心,凉凉地开口。哼,努达海怎么把人抱起来的,就得怎么再给他放回去。那么急切地想要名正言顺跟心上人在一起的女人,到这临门一脚了,怎么舍得放弃呢。
而且,新月身上的伤,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她又不是傻的,不可能专门往碎瓷渣子上跪,克善又没派人押着她。不过,她也绝对不好受就对了。
“不,努达海快放我下来,马上就结束了,不要让我前功尽弃,好不好?”果然,新月挣扎着要下去,泪眼婆娑地望着努达海。那目光中的坚强与祈求,简直要将努达海淹没了。他仰天悲吼一声,“你要跪是不是,那我陪着你。如果你要遭这样的罪,那我更应该受罪……”
一炷香之后,克善无聊地打个哈欠,指指仍在互诉衷情的男女,不耐烦地道:“甭管是一个还是两个,你们倒是给本世子赶紧跪完啊。说个话没完没了,磨磨蹭蹭的,皇上那儿还等着本世子用膳呢。不想听话,月牙儿本世子就带走了,调.教好了说不定还能伺候你一回。”
努达海黑沉着脸,杀人一般的目光盯着克善,身上在战场上洗练出的杀气四溢。克善嗤笑一声,故作害怕地抖了抖,“呦,怎么好像忽然变冷了?福晋,让人再添个炭盆上来。就摆在努达海旁边,省得他冻着。”老子连乾隆都敢招惹,你一颗胖大海就能吓住老子了?
好容易新月才挪进了正堂,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可还不到休息的时候,还有最后一个重要项目——敬茶。首先是他他拉老夫人,这老太太脸色阴沉沉的,看见新月举着茶盘,僵硬地扯扯嘴角,正要让身边人去接,却突然被克善插了一脚。是真的,插了一只脚进去。
他一脚踢在茶盘上,茶水整个泼到新月身上。克善冷着脸训斥道:“做人小妾的,哪有资格叫额娘,你该叫老夫人才是。记住,妾是奴才,你现在就是奴才,没资格叫额娘,知道了么?重来。”训完,他又懒洋洋地窝回椅子里,一副什么都做过的样子。
“别觉得委屈,这都是你自己求的。求仁得仁,你这辈子也算是圆满,自己偷着乐去吧。”半晌听不见新月的声音,克善连眼都不睁,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