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眉深目,眼下一点痣。
——这一张脸,烧成灰她也能记得。
下一瞬,男人也看见她了,瞳孔急遽张大,仿佛见了鬼一样。
杨静头上像是遭了一闷棍,耳中血液沸腾,轰隆震响。
周遭在下陷,她被洪流裹挟,也跟着不断下沉。
这一刹,漫长得暗无天日。
片刻,她竟然还能记起这是什么场合。
她声音沙哑,从发颤的齿缝里挤出?一句:“……叔叔好。”
男人狼狈地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好”,飞快低下目光,换鞋。
陈妈妈招呼几?人坐下,她本是安排他们夫妻两人与陈骏和杨静面对面坐,陈爸爸刚要落座,又起身,坐到侧面的主位,“我坐这儿吧,习惯了。”
陈骏把红酒打开,替几?人杯子斟满。
杨静低着头,盯着眼前的餐盘。
“爸,妈,我跟杨静敬你们一杯。”
陈骏虚虚地扶了扶杨静的手肘。
杨静茫茫然,抬了抬眼。
对面的陈妈妈含笑看着她,却?是目带审视,而?左边主位……她丝毫不敢转头去看。
陈骏笑着摸了摸鼻子,凑近杨静,轻声说?:“跟我一起敬一杯酒,好不好?”
杨静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她伸出?手,正打算端起酒杯,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念头,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酒杯一歪。
酒杯霎时倒了。
杨静急忙起身,这一下,袖子将杯子一带,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响。
她飞快说?了声对不起,弯下腰,在陈骏反应过来之前,抓了块碎玻璃,使?劲一攥,又立即松了手。
玻璃碴子扎进手掌,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仿佛锤心刺骨。
杨静咬着牙。
陈骏弯下腰,看见她掌中淅淅沥沥,惊呼一声。
陈骏父母也跟着起身,询问:“怎么了?”
陈骏托着杨静手臂缓缓地站起来,“……爸妈,你们先吃饭,我送杨静去医院。”
陈妈妈往杨静掌中看了一眼,也是一惊,急忙推开椅子,“让你爸送吧。”
“不用了阿姨,伤口很浅,”杨静冷静说?道,“陈骏开车送就行。”
陈妈妈看了陈爸爸一眼,他站在原地,蹙着眉,没有打算动的意思。
“那……”陈妈妈沉吟不决。
“真的没事。”杨静额上渗出?汗珠。
“走吧。”陈爸爸推开椅子。
下楼,上车,杨静手臂全程被陈骏托着。
无数次,他焦急问她,疼不疼。
杨静只是摇头。
附近最近的医院开车只要十分钟。下了车,陈骏将杨静扶去大厅坐下,自?己去排队挂号。
杨静举着手,低头坐着。
片刻,眼前光线一暗。
她顿了一下,没有抬头。
陈骏父亲在一旁坐下。
沉默了约有半分钟,他叹了一声气,“……对不起。”
杨静面无表情。
“我后来……去找过,听说?……你妈妈已经去世了。”他声音艰涩,“……我真没想到,如果……”
“陈叔叔,”杨静冷声开口,“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愣了一下,缓缓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杨静转头看他一眼,“你信因果报应吗?”
他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我信。”杨静转过头,目视前方。
她狠狠攥住了手,本已有些?麻木的掌心一阵尖利的刺痛。
汗沿着额角滚下,她咬着后槽牙,声音发着颤。
“不报应在自?己身上的,迟早会报应在自?己亲人身上。我妈做尽了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明明是绝情的婊、子,到头来,自?己竟然栽在一个情字头上,你说?,是不是很可笑?也许她死了还不干净,这一报,我还要替她还。”
男人鼻翼翕动,手掌紧紧盖住眼睛。
“我这个人,天性?凉薄,我妈死的时候我都没替她掉一滴眼泪,但是……”
但是,陈骏是一个很好的人。
从初中到现在,他一直陪着她,像颗恒星,永远在那儿,有热,有光。
她冷到极点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要靠近,取一回暖。
她不能毁了他。
不能让那些?她妈做过的,和她做过的肮脏龌龊的事,毁了这样一个干净纯粹的人。
杨静缓缓地松了手,抬头,看了看顶上。
惨白?的光,照得四周都显出?一种褪色般的陈旧。
她轻轻呼了口气,疼得脱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你走吧。”
人是不能逃避现实?的。
一时软弱的,之后要用加倍的坚强才能弥补。
攫取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之后会失去得更加彻底。
是罪,要偿。哪怕用痛和血。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因为大家猜中了剧情就擅自改变剧情,毕竟主题的表达才是最重要的。
宿命,你的名字叫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