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酒肆装饰华丽,价格昂贵,且进出皆有门槛,只能是有官身或爵位的豪门望族才能进来,一般百姓根本踏不进这里的门槛,因此倒比旁的地方清静许多。
侍者训练有素,引着他们一行人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座位之间用高大的檀木雕花屏风隔开,形成了一方小天地,窗户打开,低头便能瞧见窗外的街道。
一道道佳肴被陆陆续续端上来,闻灵只安静地动筷子,并不吭声,她知道吕让带她出来,绝非只是吃饭这样简单,她只需要等着他开口便是。
果然,不到一刻钟,她便听跪坐在对面的吕让叫了声:“灵娘。”
仿佛是因为方才的事心中有愧,他这声灵娘唤的格外温柔。
闻灵手指一顿,眼皮轻颤了一下,在她的记忆中,每当他这样唤她,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她听见他淡淡道:“我要成亲了。”
成亲?和谢怀玉?她记得前世吕让和谢怀玉成亲是在一年后,如今竟提前了这么长时间。
这些变数对她来说都是好消息,这意味着她今生很可能逃离那个悲惨的命运,闻灵不禁捏紧了手中筷子,心跳加快,为怕吕让看出什么,微微垂下脑袋不叫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神色。
她这样的反应落在吕让眼里,自然是一副被辜负的伤心模样,他伸手去够闻灵放在矮桌上的那只素手,温柔道:“灵娘,我需要这桩婚事,我想你能明白。”
明白什么?明白他为了权势另娶他人,却还要她这个早已付出所有的'爱慕者'理解和支持?
闻灵抬眼去瞧吕让,仔细地打量了下他的眉眼,天生一双多情眼,任谁看了都会陷入其中,可若是一脚进去,便是万丈深渊。
她想起前世因他成亲而颓废难过的自己,觉得着实有些可笑。
街道外不断响起嘈杂的谈话声,闻灵起身走到窗边,瞧见窗外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眼睛闪了一下,嘴角不禁微微弯起,随后伸手关上了窗户。
“恭喜五郎。”她跪坐回原位,面上已经恢复如常。
吕让似乎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神色不由一愣。
他认识的闻灵是黏人的、外向的,对他的一颦一笑都是发自肺腑,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冷漠的、内敛的,就算面对他要娶别人这样的消息也能泰然自若。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灵娘。
到了此刻,他似乎终于明白,自将她找回来后心里一直萦绕的怪异感是什么了——
她好似不在乎自己了。
这种不在乎并非来自表面,而是感觉。
她依然对自己毕恭毕敬,偶尔也会撒娇耍赖,可眼角眉梢间却无时无刻不透漏着一丝冷漠。
吕让忽然记起,他们好似已经快半个月未见了,可是她却从不来找自己,几日前,被吕代柔找上门冤枉,到了这个时候,也未对自己提起过半个字。
若是在从前,她绝不会这样。
吕让感觉自己好似失去了什么,这种空落落的感觉有些不好受,他抿了抿唇,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我在这个位置,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看着,想拉我下去,所以我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灵娘。”他道:“你别怪我。”
生平第一次,他竟开口向这个一直被他当做棋子的人开口解释。
闻灵神色一愣,随即很快轻笑了一下,给他添了一杯酒,摇头道:“五郎成亲是喜事,我怎么会怪你?”
从前她太过粘着自己时,吕让也曾希望她如现在这般,成熟懂事些,可是如今,她这样做了,他心里反倒开始不舒服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此时在朝堂上正处于关键时刻,还要忙活娶妻之事,不能被任何人扰乱心神。
于是,吕让喝了口酒,道:“前几日三娘冤枉了你,是她不对,那几个通风报信的仆从已经被我处置了,她以后也不会再去骚扰你,你放心。”
闻灵笑了下,点头:“多谢五郎。”
吕让捻了捻手指,又道:“与我要成亲之人就是你认识的谢家女郎,你们投缘,不必担心她会薄待于你。”
闻灵温顺地跪坐在那里,没吭声。
吕让去看闻灵,见她没什么反应,心里那股子被压下的烦躁又上来了,面上却仍是一副温柔的样子,道:“听闻她对于成亲这事有些抵触,你若是有空,便替我多去叶府走几趟,多劝劝她。”
闻灵眼睫一颤。
这些时日,她正愁找不着理由去见叶荣舟,吕让却平白送给她这么一个好的借口,她实在不知该说他是聪慧还是愚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