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宫门外的太监通传道:“太子殿下到。”
尾声拖得很长,一时间,屋里的姑娘们皆都停了动作,往门口看过去。
李成暄平缓迈过门槛,进门时恰有风来,吹得他广袖轻往胳膊肘上贴,下摆微撒,繁复的金丝绣鹤云纹微微起伏,衬得整个人更有如仙人之姿。
屋内一时沉静,李成暄步履不停,落在楚皇后下方,规矩行了个礼。
李成暄声音偏沉,说话时候轻声细语,说什么都能叫人相信似的。
“儿子给母后请安。”
楚皇后见了他,满意点点头,抬手扶他起来,到自己身边坐下,“暄儿来了。”
楚皇后目光不经意扫过全场,在场的姑娘们皆都含羞带怯低下头去。她本是想着再等些日子,可前两日听说皇帝宿在于美人那儿,结果临起又瞧上了于美人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当夜便幸了,封了个才人,一时风光。
这原也没什么,皇帝风流惯了,她早就习惯了。可偏偏,又发生了一件叫她不痛快的事。
楚皇后派人去请皇帝,结果皇帝在那贱人处,派出去的人被那贱人拦了。
皇后去找皇帝理论,皇帝反倒偏帮那贱人,说这不过是小事,不足挂齿,皇后贤良淑德,想必不会放在心上。
贤良这二字,她已经恨透了。
皇后当即没发作,待送走了皇帝,才狂风暴雨般发作起来,连同这些年来一起受过的委屈,尽数发作了。
她想起自己还年轻的时候,依恋、爱慕皇帝,那时候皇帝爱慕姓赵的贱人。可姓赵的贱人瞧不上他,嫁了旁人。他心里一直念念不忘,她也从没说过什么。这么多年了,她这皇后做得真是累极了。
楚皇后心里来气,想到那赵蘩,便更生气。可赵蘩死了,她撒不了气,只好对她的女儿撒气。
她便改了日子,特意叫人请初雪过来。
楚皇后目光定在初雪身上好一会儿,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对李成暄道:“暄儿,我有些不舒服,便由你替我招呼招呼这群小姑娘们吧,可不能怠慢了。”
李成暄只颔首:“是,儿子明白了。”
初雪实在不想掺和这事儿,可皇后摆明了是要给她看,她只好闷闷不乐地跟在身后。那些贵女们也没人搭理她,一个不得宠的皇家义女,有什么搭理的必要?
她们眼里只有太子殿下。
李成暄游刃有余陪着她们闲谈,有诗词歌赋的风雅,也有寻常的话题,和乐融融的。
左右热闹与初雪无关。
她在角落里坐着,不招惹别人,兀自喝着茶。茶都喝了不知道几杯,忽而听人说:“听闻长宁郡主许了婚事?不知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初雪如梦初醒,慢慢悠悠地答道:“不知道。”
这可不是假话,她还真不知道。还是云芷替她解围:“回薛小姐,在年前呢,还早着。”
那薛小姐不动声色点点头,瞧着敌意明显,宫里的事略打听都能知道,太子与长宁郡主情分甚笃,可不得提防着些。
她们只当他二人之间似是而非,若有苗头,也得掐了才好。虽说长宁郡主定了婚事,可终究没嫁出去,总有转圜余地。
虽然还没定下谁做太子妃,可这些人,早都个个拿自己当太子妃了。
薛小姐收回视线,又不再搭理初雪。
初雪听着看着,想打哈欠,找了个由头往外头去。这会儿他们已经从坤宁宫出来,在畅心园里待着。畅心园也是处小雅的地方,园林水榭皆是按着诗情画意置办。楼阁屋舍更是如此,进了一间的门,七拐八拐的,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初雪走得快了,还崴了脚。
她方向感不强,绕了会儿,也没找到地方,索性寻了个石头坐下。回头唤云芷:“你……”
话音才出,便瞧见熟悉的金丝绣鹤云纹映入眼帘。她微惊呼出声,抬眸,与李成暄视线对上。
她吐气,问:“殿下怎么来了?云芷呢?”
李成暄在她身侧蹲下,目光落在她微微发肿的脚踝处。他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温凉的指腹抚摸上她红肿的脚踝。
眼神挪过来,在她脸上定住,“阿雪不高兴了对吗?”
初雪咬唇,别过脸,不答他的话,他这话问得模棱两可,为什么不高兴?又哪里不高兴?
可她就是听明白了,他就是想说,她为了那群女人不高兴了。
初雪承认,她是不高兴。
可是不是为那群女人,还待商榷。
她不搭话,李成暄自顾自说下去:“你说你想嫁给别人,肯定也想到,我会不高兴。从前我不高兴,你都还哄我,如今长大了……”
他叹了口气,放下她的脚踝。
初雪试图撑起身,但是脚踝处的痛楚越发剧烈,她站不稳,还是坐在石头上。
李成暄看着她的动作,眼里有不明显的笑意,“你怕我吗?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