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阵仗,如何能不引人注意。贤妃一听,便带着人往玉兰轩去,一面还不忘派人去请皇帝。
皇帝早就歇下了,新近收的美人很合心意,被吵醒的时候颇为不满。他对那些儿子们并不算上心,可毕竟担着个父皇的责任,还是不得不起身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等人到玉兰轩的时候,已经横尸许多,血流成河。场面太过血腥,贤妃当场便呕吐出来,不过仍旧记得她的儿子,也是她的筹码。
“快,二皇子呢?找到二皇子了吗?”
贤妃派人去找李成坚,在满地的血污之中,找到了他的头。
是用他自己那把削铁如泥的剑砍下来的,伤口平整。
李成坚的眼睛还睁大着,似乎要掉出来。他的嘴巴微微张着,露出些模糊的血肉。那不是他的血肉,是别人的。
他的身体倒在另一边,手中还攥着那个锦囊。锦囊之中,那一节指骨后来被四皇子的生母指认,是属于四皇子的。四皇子天生小指骨外翻。还有那张平安符,竟然是三皇子身上割下来的皮。上面还有一颗痣,四皇子的生母认得,当场便哭晕过去。贤妃早就晕过去了,在听闻这消息的时候,再一次晕了过去。
在李成坚尚且清醒的时候,他认出了这是他四弟的痣。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再也不会有机会说话了。
那是宫内一角。
这世上向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热闹,也有人安静睡觉。
李成暄已经坐了很久,榻上的初雪安静的地睡着,睡颜安宁。她睡着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多的表情,不如醒着的时候生动活泼。但是另一种的沉静。
李成暄没出声,安静地坐着,看着她。
他看着初雪的脸,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如此举动,会不会吓到人。
也许她会觉得,他是个疯子。还有可能会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她也许再也不会亲近他,会从中窥见一角,他是如何的疯狂,从而远离自己。
不,也许不会,她才只有十岁,其实并不明白。
李成暄在心里几次否定,又几次肯定。他心情有些波动。
屋里的灯总是要留一盏的,阿雪怕黑。李成暄轻手轻脚地起身,正预备离开。
这时候榻上的人醒来,初雪揉了揉眼睛,忽然出声唤他:“暄哥哥。”
李成暄的心震颤一下,他转过身,看着初雪,把所有复杂的神色都藏在背后,只剩下那副虚伪的温柔。
“嗯。”李成暄定在原地,应了一句。
初雪撑起身,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处:“你做噩梦了吗?”
她以自己浅薄的人生经验来理解李成暄的行动,她擅长如此。
李成暄笑了声,点头:“嗯。”
他在初雪身边坐下,期待她下一句会说什么。
此时此刻,她好像那鱼钩上的饵,驱使着他往前走下一步。下一步又下一步,步步都带着期待,期待中夹杂着惶恐,这种心情酸而爽,甚至使人有种愉悦感。
“我把阿雪吵醒了吗?”李成暄声音轻柔,在这夜里,也能安抚人心。
初雪一歪头,抱住他的胳膊,把头埋在他臂弯里。她笑起来,杏眼变得微微万出一个弧度,像饱满的月牙。
“别怕,噩梦都是假的。”初雪抬头,笑吟吟地望他。
李成暄最喜欢她的眼睛,他点头:“嗯,是假的。”
但有些噩梦是真的,是重复人这一生的痛苦而造就的,那些痛苦折磨着当时的自己,又在多年之后,重新折磨着现在的自己。
这其中的道理,初雪是不会明白的。她在父母双亡之后,让自己变得迟钝,不去发觉诸多事情。
初雪用下巴蹭着他的胳膊,她夜半醒来,还有些困困的,眼睛很快地变得眯倦。不过仍旧强撑着精神,没说几句,又开始重复这一过程。
最后还是撑不住,在他臂弯里睡过去。
李成暄替她盖好被子,看着她的脸想,竟然是这样的。
她还是会说,别怕啊。
李成暄笑了声,悄无声息地从旁边退出去。他回到自己宫中的途中,瞧见了皇帝的仪仗。
有一瞬间,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你去打盆水来。”李成暄吩咐旁边的宫女。
宫女应声而去,很快端了一盆水来。
“下去吧。”
殿内安静,内里没人伺候,李成暄不喜欢。他坐下,郑重地把袍子粒好,把袖子撸上去,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正经而规矩。
待准备工作结束,把手浸入铜盆之中。热水没过手背,淹没他修长分明的手指。
涂上香胰,用方帕仔细擦拭。
还是黑的。
是了,他这个人从头到脚没一处不是黑的。
洗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