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亮。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一念城。全城戒严。穿着黑压压官服的士兵佩着长|刀,面容肃穆,排着长队在城里巡逻,酒楼茶馆饭庄都关闭,奏乐的丝竹也被封锁,大臣脑袋上的冠冕,街上五颜六色的衣服都脱下来,全部换上素衣。
各寺庙道观敲钟,声三万下,响彻天地。
哀哀的哭声响起,细若游丝。
皇帝驾崩,太子薨,二皇子谋反宫门前兵败身死,三?皇子不见踪影。
皇亲国戚一个个串糖葫芦似整整齐齐的去世,一点不给大臣准备的机会,抹上两滴鳄鱼泪,他们左看右看,决定把四皇子扶上位,代以监国,另一批人咬着牙,不同意,蹦高,拿出长幼有序的大道理来压人,说:“三?皇子没死,怎么把四皇子扶上位。”
他们也不是杠精,只是天生黑白阴阳,一派人朝左吃甜,就有另一派人朝右吃咸。两拨人在朝堂上吵来吵去,也不墨迹,派出大队人马在城里搜找三皇子的踪迹。
其中太常寺少卿,会?水镜寻人法术。
他们平日管理各皇子的衣冠规制,对腰上玉佩,项上金环清清楚楚。少卿闭上双眼,心里默念皇子身上玉佩形制,水面碧波荡漾,慢慢聚拢成大理寺监狱的模样,身后叹息,礼部尚书说:“恐怕三?皇子衣服全落在这儿了。”
少卿沉着道:“不急。”他手指一晃,水镜快进,不一会?儿看见大理寺左少卿走进来,只见他和寺丞耳语一阵,接着取出几颗碧莹的豆子。
太常寺少卿欣然笑道:“我?这水镜之术还是不如大理寺左少卿来的精妙,就让他替我找吧!”
水镜跨进,跟着豆子来到茶楼前。大理寺少卿来得晚,只找到地上一圈水迹。
但?对太常寺少卿,正是他的拿手绝学。他对着水镜,双目凝神,将里面时间一点点倒退,只见一群群闲客一点点朝外走,不多时,太常寺少卿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看见了黍下学宫的青色袍子。
“听说三?皇子常去黍下学宫。”
……
黍下学宫。
院子里。
季槐梦拿着几颗番茄种子朝土里一丢,默念口诀,不出几秒里面绕着木架长出小小的藤蔓,四五颗红彤彤的番茄表皮鼓胀,饱满的像要溢出汁水。清风的脑袋凑过来,现在隆冬,不下雪已是恩典,哪里见到如此鲜红多汁的蔬菜,咽了口水,抬起眼皮可怜兮兮的看着:“我?猜不是给我?的。”
“你挑一个。剩下的留给左屋。”
冯笃思昨晚小小的崩溃了一会?。她突然腹痛,起床如厕,大概过了五分钟就见她灵魂飘在天上,吊着身体幽魂般往屋子里走,细听她嘴里念念:“我?单知道茅房可怕……但我?不知道竟然这么可怕……”
清风小小欢呼一声。
取下番茄咬了一口,汁水从嘴边溢出来,前襟上一片片鲜红。
正这时。
季槐梦听见一道细若游丝般的声音。
“槐梦……梦……”
也不知道谁如此期盼,声音竟然叠出重音。
回头看去。
穿着破破烂烂黑袍的三?皇子靠在墙角。他好像被人追杀,精疲力竭的逃到这里想找一个避难所,一双眼睛欲言又止看向满身“血”的清风。
——刚出狼窝,又如虎穴,不过如此。
“我?来的不是时机。对吗。”三?皇子吊着一口气。
季槐梦道:“你以前来,也没看过时机。去哪儿了?”
三?皇子欲言又止:“我?被人追杀。”昨天在望远侯府前他撞上道无涯,接着你追我逃,魂都快掉出来。道无涯没有多少法术,但?心细如发,又生了一副狗鼻子,追的他从东侧迎春堂湖泊跑到西侧城墙下的洼地。整整一天一|夜,又转向南,跑到黍下学宫。
一双泪眼汪汪。
此时也顾不得矜持和节气,飞扑到季槐梦身边拽着袍子就问有没有藏身的地方,也没来得及说清原委,就听见远处呼啸风声,看着猎手就要追上,季槐梦掐了个法诀,把三?皇子变成另一株番茄藤蔓,缠在架子上,鲜红翠绿,好不招摇。
“见谅。事权从急,没有从大门进,改日必登门道歉。”
雪亮的刀光。
一身玉色斓衫,袖如风荡。
道无涯脚尖一点,轻飘飘落在地砖,他面皮雪白,只一张嘴巴红的耀眼,像是浑身血气都凝在这三?分赤红里。
他眼珠一动,凝在清风的前襟上。
几滴梅花点点,又加上嘴角鲜红,活像是案发现场。
他向前一步。
刀身出鞘三?分。
清风和季槐梦两人后退一步,左右对视,心道,在自家院子里吃自己种的番茄,犯法了吗,又挺直胸膛往前一步。
对峙一秒。
道无涯看见清风手边的番茄,直言:“抱歉,我?误会了。”
“不知二位可看见一个黑衣凶徒,此人作恶多端,连杀多名朝廷大臣。如有踪迹,还请告知。”
清风不会?撒谎。他握着番茄又咬了一口。
心脏乱七八糟地跳,不知道还以为他服毒呢。
季槐梦指着天空。
“倒是有一人,不过和鸟一样过去,没有留下。”
道无涯没有回应,他一双黑色眼珠像是电子眼一样在院子里来回扫荡,清风和季槐梦站在门边上给他开阔完美的最佳视野。
看了五秒钟。
道无涯的眼珠盯在番茄上,他上前一步。
同一秒。
冯笃思推门而出,她离开侯府的时候两手空空,早饭还没着落,披着一件对襟小袖的祥云纹褙子跨门而出,睡眼朦胧打了个招呼:“早啊,真不适应,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骨头贱的慌,一天不伺候人都不知道怎么过了。”
说着走到院墙下。
指着西红柿:“我?赊个柿子,找到营生就还钱。”
说巧不巧。正巧握着真正的藤蔓,摘了个真正的柿子,张口一咬,清酸的香气在口腔里荡开,她彻底清醒了,眼珠一转看见道无涯,其实汹汹,握着刀,这院子里四个人,一个闭死关的占星老师周维星,一个七岁稚童清风,还有就是她自己,一无所有前退役宫女。
说着看向季槐梦。
眼神示意。
——你惹来的?
——又怪他,这也能怪他?
季槐梦心道他长了张招猫逗狗的脸吗。
看着冯笃思手里的柿子,道无涯的眼神从架子上移开,抱拳说了声道歉,纵身一跃离开了黍下学宫。
季槐梦仰头:“也是这里不加盖,爱来来,爱走走。”
刚送走一位。
又听见学宫大门一阵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