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样,穆染搬进了安阳殿,和对方几乎朝夕相对。
及至半年前先帝猝然崩逝,穆宴继位,此后饮食起居皆迁去了紫宸殿,且新帝登基,政务繁多,而安阳殿离紫宸殿远,来去不便,穆宴再不能同先时那样日日来寻她,她便过了大半年独自一人的日子。
穆染以为,登基后的穆宴应当已经将她抛诸脑后,不会再想起来。
也许再过段时日,她就会同旁的公主一样,出现在陛下册封旨意中,分府离开皇城。
她不是没这样想过。
只是这道旨意将她拉回现实,让她知道,那些都是她的妄想。
思及此,穆染抬手,莹白的指尖从陆斌手中将敕旨接过。
“哐当——”一声,原本寂然无声的殿内变得有些躁动起来。
候在殿外的宫人并不知晓发生何事,只听得殿内似乎有人小声惊呼,接着便是抽气声。
“殿下!”
站在穆染身旁的千月看着眼前的一幕,整个人惊愕不已。
盖因方才自家主子接过那道敕旨后并未转手交由她小心收好,而是在拿至茶台上方时指尖一松,明黄的敕旨便径直落下,白玉细雕而成的轴首先砸落,将整个茶台上的茶器碰得七零八落,多数都掉落下来,碎片四溅。
而那道敕旨则胡乱铺在茶台上,刚泡好不久的茶水缓缓浸入,逐渐将整道帛书浸湿。
谁也未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短暂的惊愕过后,陆斌正要开口,却见原本稳坐着的长公主忽地起身。
“备车,去紫宸殿求见。”
她甚至没多瞧那躺在茶台上已经不成模样的敕旨一眼,径直往殿外走去。
陆斌见状,呆愣过后忙道:“殿下,陛下眼下在麟德殿!”
今日是元日,恰又是陛下改元换号的日子,故而陛下从丹凤楼下来后便去了麟德殿,在那里宴请诸位朝臣宗亲,一时半会儿是散不了的,穆染此时去了紫宸殿也是白去。
“劳大人替本宫通传一声。”她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现在去紫宸殿要等多久,只是道,“本宫可以等。”
当她已经行至殿门时,千月方回过神来。
她看了眼已被损毁的敕旨,眼带急切,伸手似乎想将敕旨拿起,可转头看见自家主子已经出了殿门,最终也只能深吸口气,猛地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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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染到紫宸殿时,那里早有旁人在外等着了。
她下了车舆往台矶上行去,及至紫宸殿门外时,忽地瞧见一道倩影。
这样冷的天,那人却身着秋香色绣牡丹大袖衫,乌黑长发绾成流云髻,鬓边斜斜簪着一对儿累丝缠枝并蒂芙蓉簪。
因她面朝紫宸殿,故而穆染也瞧不见她的模样,但大袖衫下她的身姿袅娜,腰肢细软,在凌冽寒风下整个人微微颤抖,愈发显得娇柔。
但不知怎的,穆染瞧着对方的背影,恍惚觉着有些熟悉。
“殿下,那是李太妃本家侄女。”见她驻足,身旁的千月低声道,“陛下登基时同旁的家人子一道入宫,如今暂居太妃的慈安殿。”
李太妃。
穆染似是想起什么,最终却只是略一点头。
“走吧。”
主仆二人行至紫宸殿外时,那原本等了许久的李静涵听得动静忙转过身来。
“殿下?”
似是未料到会忽然见着穆染,她不由地有些愣忪,回过神来后忙福身行礼。
“妾见过公主殿下。”
见状穆染还未说话,一旁的千月便显得有些惊讶。
在她印象中,这李家人子应是从未见过自家殿下的,怎的这第一回见便直接认了出来?
思及此千月下意识往主子那里瞧,却见对方面色平静,并未觉得奇怪。
穆染略一点头,眼神落在对方手中提着的八角食盒上。
“妾听得说陛下今日在麟德殿宴请群臣,担心陛下饮酒过度伤身,便亲手熬了这醒酒汤送来。”
显然李静涵误解穆染看向她手中食盒的意思,故而忙解释道。
然而她说完后并没有得到回应,因为对方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似乎不欲同她多言。
李静涵见状便有些羞窘,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当两人之间氛围微妙凝滞时,忽听得台矶下方高昂的唱和声响起。
“陛下驾到——!”
微滞的氛围被打破,李静涵秀美的面容上绽出分明的喜悦,她忙转身,上前两步,往台矶下瞧去。
而穆染则闭了闭眼,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