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玉桑,稷旻并未急着去见赵皇后。
他坐在简陋的禅房中,就坐在玉桑刚才坐过的位置,脸色难看至极。
今朝的古剌局势,的确与前世不?同。
却与他近来梦中所见的如出一辙。
若说重遇玉桑时,他心中还满载不?敢与愤恨。
那么之后种种,纯粹是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他早已妥协。
无论?前世种种还是那光怪陆离的梦境,他都?不?想?再追究。
那时他觉得,没有什么比眼前存在的一切更?重要。
既得良机重活于世,便该不?留遗憾。
可是,别的事情他都?可以应对,唯独与她有关的,总是脱离掌控。
现在,她竟与古剌扯上了关系。
那个男人……他竟唤她夫人。
而他的梦境中,铁骑踏破之处,正是古剌要塞关口。
城门之上悬着的绳子,还有梦中令人窒息的恐惧与痛苦,都?让他不?愿面对。
不?想?再强迫她,如她所愿说出那些话。
若这?一世他还有机会圆心中夙愿,只能是她愿意给。
所以,他将这?看做与她的一个赌局。
可现在,稷旻自心底生?出一种恐慌感。
这?种恐慌感,让他觉得自己同样在入一场必输的赌局。
若近来重新缠绕他的梦境是曾经发生?的事实,玉桑也参与其中。
那她会像他一样,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些什么吗?
他该怎么做?
如果她终将也会看见过往一切,他要做些什么,来抵挡可能对她造成过的伤害?
稷旻叫来了飞鹰和黑狼。
他神?情里透着久违的阴鸷:“孤会将那人画相作出,你们传下?去,秘密行事,务必抓住此人,孤要亲自审问!”
飞鹰和黑狼面色凝重,齐声领命。
吩咐完这?些,稷旻依旧难安,就在这?时,寺中响起?一阵阵撞钟声,沉响不?绝。
……
“桑桑,你真的不?会进宫做太子妃嫔吗?”
禅房无镜,玉桑正与江薇相互整理仪容。
闻言,她手上动作一顿,回答却毫不?犹豫:“不?会。”
江薇“哦”了一声,忽又道:“那你会厌憎殿下?吗?”
你明明不?想?,他还设计纠缠。
玉桑知道江薇问的是什么,心中思考的却是别的,末了,回道:“当然会。”
江薇面色微变,大概是惊讶她连太子殿下?都?敢厌憎。
但很快又平复,她嘛,什么干不?出来。
接着,江薇又听她道:“不?过,我经历过的过分事太多了,若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去用?力厌憎,可就太累了。”
她冲江薇笑笑:“我一直觉得,憎恶怨恨,是比端茶递水干苦力更?累的事情。”
“再重的粗活,只要在做完后倒头睡下?,便是极致的舒坦愉悦。”
“可心中的怨憎就不?同了,它会时时刻刻纠缠你,你再也不?会有简单的欢喜,完全沉浸在里头,像行尸走肉。”
江薇听得一愣一愣的:“旁人讲宽恕,都?是比成美德,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没听出什么美德,倒像是在养生?。”
话刚到?这?,两人也听到?了外头的钟声。
玉桑替江薇正好妆容,将房门打开,站在门口静听钟声。
山寺清幽,钟声不?绝,涤荡人心,无端生?出安逸宁和。
玉桑闭眼听了听,呢喃道:“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
江薇听见了,好奇的凑过来:“什么可能?”
午后灿阳下?,少女微微扬首,看着山寺最高处,眼神?清澈含笑,又夹几分俏皮。
“不?告诉你。”
……
赵皇后小憩之后,推门便见稷旻候在外头。
她先是一喜,继而又疑,想?明白他为何忽然来此,没好气?瞪他一眼:“你来这?做什么?”
稷旻心知,哪怕自己找了合适的理由?,依照母亲的性?子,一样往自己认为的方向去向。
这?个理由?不?着也罢。
他走过来,扶住赵皇后:“论?理,该是儿臣请教母后要做什么才是。”
赵皇后一股急火,照着他的手拍了一下?,不?要他碰:“你当本宫是毒蛇还是猛兽?”
稷旻耐心道:“母后不?是毒蛇,也非猛兽,只有一副菩萨心肠,可就算菩萨再世,也未必能事事如人意,儿臣先时已与母后道明,母后若是想?多拘个小辈陪着,无人能置喙,可您忽然将人招来,儿臣怕定?局又生?横波。”
稷旻虽用?语和气?谨慎,但言下?之意,就是怕赵皇后刁难玉桑。
这?情形,叫赵皇后觉得好气?又好笑。
自古以来,为君昏庸好色引众怒清君侧者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