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听到稷旻的回答,玉桑径直愣住。
知道感觉面前的男人目光转到自己身上,玉桑才轻轻眨眼,收敛心?神。
“这事儿,我少不得要为王公公喊一句冤枉。”玉桑语气轻快道:“往日的事,你?我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平白迁怒旁人,委实不大合适吧。”
“是吗?”稷旻笑了一下:“那你怕他做什么?”
他声音很轻,语气却像是早已认定,脱口而出。
玉桑别开目光,无处安放的手扯了扯裙子:“我没害怕他。”
稷旻:“不是害怕,那又是如何?”
眼见他有追问到底的意思,玉桑心?一横,坦白道:“我曾对殿下说,不想再回来,那并不是什么拿乔的借口。”
“这座皇宫也好,皇后也好,甚至是那位王公公也好,它们各自都带了些不好的回忆,未必每样都致命,但当它们叠加在一起的时候,自然就想敬而远之。”
稷旻的眼神点点沉下:“所以,我也是你不好的回忆?”
玉桑神色微微变化,又?笑了一下:“最初相逢时,殿下不是一副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模样吗?想来过去种种,在殿下心?中也称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稷旻敏锐的发现,她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放弃追问,顺着她的话点头:“的确算不上。”
玉桑轻轻抿唇,然后抿出一个笑来,轻快道:“所以呀,人都懂得趋利避害,上过一次当就得学一次乖,从前做错了,那就另作新选,活得痛快才不枉此生。”
稷旻难得没有反驳她。
另一头,皇后派来的人已经安置好,他不便在此逗留太久。
过去的话题,他无意谈及太多。
他也不是纠结过去的人,更何况,现在的他已想的很明白。
稷旻忽然转了话茬:“今日宫宴,你?出足了风头,也成功献礼了,可你身上单着的赌局,似乎还没有结束吧。”
他一语戳中要害,轻易将玉桑从回忆的波澜里?捞出来。
她眨眨眼,并不着急的样子:“也是,待江钧认个错,这事儿就算了了!”
稷旻被她这股可爱的狂劲儿逗笑了:“你?就这么确定江钧一定?会认错?”
玉桑眼里的光淡了几分,摇摇头:“不,不是为了让他认错。”
稷旻看着她,静候下文?。
玉桑眼动,悄悄瞄了他一眼,结果对上他的眼。
她犹豫片刻,道出下文?:“是让他认清现实。”
……
玉桑在宫中住了一夜,到底是不喜欢的地方,睡得不大好,早早就醒了。
皇后派来的宫奴个个恭谨麻利,玉桑还没开口吩咐,洗漱梳妆之物都备好了。
张臂由宫婢穿上宫装,妆台前梳头上妆,玉桑竟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
自镜中看着来来去去的婢子,玉桑心?生警惕。
收拾好后,她略显拘束客气的冲她们道谢。
宫婢纷纷对视,垂头浅笑,“娘子客气了,奴婢们受娘娘之命来伺候娘子,已是天大的福气,哪里担得起娘子一句谢。”
玉桑坚守信念,努力维持着“故作?镇定?但依然惶恐”的形象,直至见到皇后。
嘉德帝已经去上早朝,皇后在宫中等她一起用朝食。
若非昨日得了稷旻的准话,玉桑有理由怀疑皇后要在食物里下毒。
然而,设想终究是设想,皇后对她表现出了极重?地亲和感,压根不见防备与疏离。
“宫中一夜,住的不好吧。”皇后竟没与她客套,一语点破。
玉桑还在想她怎么知道我睡得不好,就听皇后道:“其实,你?的事情本宫都已从太子那里听说,加上昨日宴上种种,本宫自问对你?已经有些了解,所以,你?在本宫面前大可自在些。”
玉桑听得脑子发胀。
稷旻?他对皇后说过什么了?
以玉桑对赵皇后的了解,但凡她的出身和过往经历摆在那里,赵皇后就不可能接纳她!
上一世,她是被江慈带回江家,润色美化身份后进了宫。
这一世,稷旻可能在效仿此法!
这就解释他为何会按部就班跟着上一世走。
现成的路子摆在眼前,不用白不用呀。
说什么不会强迫她进宫,说不准是温水煮青蛙,跟她磨着呢!
所以,他会对赵皇后说的话,十之七八是经过一番美化润色的半真半假之言。
玉桑心?生歹念,决定拖一拖稷旻的后腿!
想通了这一点,玉桑很快找到状态,回道:“娘娘之言,叫民女不胜惶恐。”
“不敢欺瞒娘娘,民女虽为江家之女,可自父母病故后,曾流落在外,是在益州一所青楼长大的!”
够不够刺激!
玉桑瞄向赵皇后,却见她脸色平和带笑,不由愣住,又?想,恐怕是撑着体面不好发作,遂生出几分敬佩,继续加码。
“民女还小的时候,没有资格接待客人,只能在楼里?做工抵饭钱,那时才是真的吃不饱睡不好,昨夜在宫中,眼见高床软枕在前,又?有娘娘细心?送去的美味点心,若真的睡不好,也是欣喜若狂所致!”
够不够有差距!
玉桑再度看去,赵皇后不仅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反倒怜悯感叹起来。
“旻儿与我说过你?的出身,却没说你是这样长大的。”
嗯嗯!我说是这样卑贱的长大,所以……
“所以,纵然吃了这些苦,你?仍能自己读书学字,在回家后,体谅父母难处,不埋怨记恨,甚至出奇制胜为他们发声,你?父亲母亲在天有灵,定?会为有你?这样一个女儿骄傲,同样,他们也会为没能好好抚养你而愧疚。”
皇后,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玉桑咬咬牙,放出是个当娘的都不能忍的大招:“娘娘实在谬赞,桑桑这样的出身,哪里有娘娘说的那般厉害。过去很多年里,桑桑其实……只想快快年满十五,挂牌接客,早日……”
这个你还能忍!?
“然后你便被殿下买下来了。”皇后缓缓?断,语气温柔又?无奈。
玉桑:……?
皇后打断她的话,并非是不喜不想听,而是在感叹——竟真被旻儿悉数言中。
昨日,玉桑在殿上大放光彩,赵皇后对她已然改观,甚至在心中妥协。
其实,她说到底是江家女儿,言行气度在她这里?已经过关。
更何况,稷旻对她是有几分真心?的。
作?为儿子,稷旻从不让她这个母亲失望,即便涉及男女之情,也将规矩礼法奉于最前,兢兢业业的履行储君之责。
反过来,身为母亲也该为孩子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