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月这才能歇一口气。
她犹记得前世,宴过一半,中央飞阁之上的伶人们便退了下来,有少年男女轮番上台表演为公主祝寿。轮到她们这个阁子里,沈琦叶推她:“妹妹师从舒大家,琴棋书画都是极好的,不如今日就由妹妹代众位姐妹上去为公主奏一曲祝寿?”
她那时候正是年少好胜之时,见得周围的好几个少女都连连起哄,便登阁去奏……回去之后却是第一次被阿爹骂了个狗血喷头。
可是尽管如此,还是不能阻止她心底里偷偷涌上来的无限悦意。
此刻,眼瞧着伶人撤了下去,已有对面水阁之内的少年登台为公主献一曲祝寿,柳明月悄悄起身,被沈琦叶一把拉住:“妹妹哪里去?”
“果酒上头,找个地方吹吹风,散散酒气,姐姐且先坐着,我去去就回。”
沈琦叶拖了她的手:“要不我陪着你去?”被她拒绝了。
今日她打定了主意酒宴之上不跟沈琦叶在一起,免得到时候被赶鸭子上架,万一再弄出什么故事来,岂非不妙?
沈琦叶见拗她不过,只好放她起身,又叮嘱夏惠:“让你家小姐消散一会就扶她回来啊,可别耽搁太久。”
夏惠笑着应了,主仆三人这才缓缓穿廊从水阁里退了出来。
渐行渐离水阁远了,被风一吹,柳明月只觉真有些酒意上头,见得远处花丛掩映,中有一石凳,便示意夏惠扶她过去坐了。
夏惠见她不管不顾便坐了下去,心里发急,怕她酒后着风,忙将手中帕子铺在了石凳上,与秋果一边一个扶着她坐下。柳明月只觉头一阵昏,口中干渴,便支使夏惠去寻杯热茶过来。
秋果与柳明月年纪相仿,夏惠叮嘱了又叮嘱,只让她二人哪里也别去,忙忙的去了。
柳明月忆及前世,此刻司马策正在水阁席间坐着,反正只要今日不曾遇上,登台的少女那么多,无论他瞧中了哪一位,都与自己无干。最好是瞧中了沈琦叶……如此一想,心中分外高兴,索性枕了秋果的腿,侧身在石凳上阖目休息。
秋果是个傻的,从来柳明月说什么便是什么,不似夏惠,还敢多劝几句。见得小姐将自己的帕子盖在脸上便睡了,心中盼着夏惠前来,盼来盼去不见,倒将两名年轻男子盼了来。
那两名年轻男子边行边聊,眼瞧着离花丛不远,其中一位奇到:“弘表弟,今日府上这般的忙,怎的还有丫环坐在花丛里偷懒?”
这位正是谢弘,昭阳公主的次子。
二人眨眼到得近前,秋果也是个呆的,夏惠未曾来,她便呆呆坐着,任由柳明月枕着她的腿睡,也不知叫醒自家主子,只呆呆瞧着那两位年轻俊美的公子。
谢弘隔着花丛一瞧:“这哪里是我家的丫环?咦——表哥快来瞧,这里睡着位仙子……”
谢弘是京中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见这少女酣卧花丛,身边丫环却是个呆的,索性两步过去,一把掀开了柳明月脸上的帕子。
秋果顿时吓的一动不敢动,柳明月正睡的迷迷糊糊,只当夏惠寻了热茶回来,伸手便耍赖:“姐姐扶我起来……渴死我了……”睁开眼睛,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
她这些日子在罗家小校场锻炼,虽然未学什么招式,但看少年整日捉对厮杀,不免沾染了些暴力因子,伸手便朝着谢弘脸上招呼。
“哪里来的登徒子,敢在公主府里胡闹?!”一击而中,猛然坐起身来,双目圆睁便又要下手。
谢弘人虽风流,却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又见小美人儿娇娇怯怯,手劲却不弱,酒后微醺,秋波横目,心神更是一荡,恨不得凑上去将另一边脸给她打。
“妹妹是谁家的?怎的我从未见过?”
秋果已经吓傻了,只知呆呆坐着。
柳明月前世未曾见过谢弘,后来入了后宫更无机会见外男,因此并不识得他,双目一瞪:“哪个是你的妹妹?再瞎叫我就去前面请公主殿下作主!”
这倒好,躲来躲去,躲开了司马策,倒招来个登徒子!
谢弘这拈花惹草的毛病由来已久,只要不强抢民女闹出大乱子来,昭阳公主也向来由着他胡来。更兼着此刻身后站着的那一位都未曾阻拦,反倒兴致盎然的袖手旁观瞧热闹,底气更是足,厚着脸皮央告:“妹妹别恼,我可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睡在我家花丛里呢?倒让我误以为是花仙子下凡了……难道是我家的酒太过香醇?”
凑近去闻,美人儿身带酒香花香,人虽尚是一脸稚气,可是眉眼精致,尤其一双眸子生的极好,恼起来时又黑又亮,清波潋滟,惹人心动。
柳明月转转眼珠:“你可不是谢大公子,难道……”心中暗呼倒霉,怎的遇上了风流的谢家二少?遇上不说,还打了他一巴掌!谢家二少大名由来已久,哪怕当年身在宫禁,还是如雷灌耳,可见此人沾惹情债的本事。
昭阳公主最是护短,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打了她的宝贝儿子一巴掌……只怕麻烦不小。
柳明月斥一声秋果:“呆丫头,怎的人来了也不知叫我?惊扰了二公子,还请见谅,我这就离开此处,还望二公子别怪我家丫头呆傻!”说着拿起石凳上夏惠的帕子,急急往反方向走。
她心中着急,走的匆忙,连看也未看,猛的便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抬头去瞧之时,脸色顿时煞白,整个人都懵了!
面前的这个人,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认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年约二十,且带着皇室矜贵孤高的气质,有别于京中一般的贵介公子,此刻正满含笑意打量着她,恰是她在酒席上躲了半日的太子殿下:司马策。
身后已传来谢弘的怪叫:“妹妹不肯跟我说话,却往别人怀里钻,太让我伤心了~~~~”做西子捧心状。
此刻柳明月脑子里轰隆隆乱响,各种念头纷沓而至,心乱如麻,已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没遇上他的时候,她总想着遇上了会如何如何,可是当真正遇上了,她才发现,原来,连她也不知道真的应该如何待他。
习惯性使然,她刚要去行大礼,又忽然想到,这是他们初次见面,她其实应该不认识他才对,于是忙忙陪罪:“这位公子对不住了!”匆匆越过司马策而去。
她生怕,再待下去,下一刻她会忍不住扑上去挠花了他的脸!
昏头昏脑又走了一会,迎面撞上了去寻热茶的夏惠,见她面色煞白,却并非醉酒的情状,连忙将茶水给秋果端着,去摸她的手,只觉整个手掌都汗津津的,顿时吓了一大跳:“小姐这是怎么了?”
柳明月疲惫的摇摇头,一句话也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