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晨正琢磨着要打车,一抬头,看到对面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瘦削身影。
樊望竟然没走。
他目送方晨带娃进了儿童诊室之后,没有马上离开,现在这个点儿是早高峰,即使开回办公室待不了几分钟又得回来,于是他干脆在路边找了个车位停下等。
方晨捂紧小小鸭头上的袍子,隔着窄小的马路口看樊望站在车边打电话,他头顶那颗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掉光,A城的冬天很少下雪,但时常吹大风,刮的人脸疼。
樊望总是很忙,集团里的事想必是很多,他精于算计,脑子里时刻做着筹划和决策,长时间的劳心让他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更显苍白,他本来长的眉清目秀,还有一双温柔的卧蚕,笑起来很是春风含情,但从方晨认识他到现在,绝大多数时候他总是板着脸,不近人情,冷酷又严厉。
尽管如此,樊望的长相和身材依然无可挑剔,他身形笔挺,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正垂着眼睛对电话讲着什么,另一手插兜,双腿被剪裁精良的西装裤衬得线条更长,正随意地在小道的红砖上踱步,从外表怎么也看不出已经三十岁了。
一阵冷风刮过,寒冬肃杀,连风都是青灰色,把眼前的画面染上几分冷漠。
“……对,能起夜的那种,晚上陪着小舒,她哭闹的时候可以及时起来安抚。”
樊望皱着眉头吩咐,拿着手机的指尖儿已经冻成了粉红色,面色冷淡,一如往常。
……我还是得讨好他。
方晨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这想法太愚蠢了,然而它一出现就立刻深深根植在脑海,来回盘桓,让方晨怎么也甩不掉。
方晨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樊家打临时工的下手,跟樊大总裁中间有遥不可攀的距离,本来这也不是他该自扰的事,但奈何怀里有一个谁看都叹可怜的女娃,他怎么也放不下。
“……老板!”沈秘书欲哭无泪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可你不是有方月嫂——”
“方晨不是机器,晚上连续起夜白天还要看娃,你想累死他吗?”
沈易:“……”
这话始料未及,连不远处的方晨听到都是一愣。
——老板,我的亲老板,是你家那女娃子犯花痴,天天抱着方月嫂的大手啃来啃去,哈喇子流了满嘴,亲哥也不认,这这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然而沈秘书早晨刚承受过一波猛烈攻击,目前正处于偃旗息鼓的死鱼状态,听了老板的吩咐,内心毫无波澜,声音如枯井无波:“好的老板,我这就去办。”
樊望挂了电话,余光一撇看到了方晨,还有点惊讶:“你出来了?这么快就弄好了?”
方晨轻轻回答:“嗯,今天很顺利,没有等很久,打得快,小小鸭也乖。”
“哦,好。”樊望明显是敷衍地应了一声,谁都听得出来他根本也不在乎小小鸭乖不乖,不过樊老板对待下属还是十分关爱的,他说道:“我叫沈易去聘了一个专门起夜的保姆,以后你晚上可以好好睡个觉。”
“好……谢谢老板。”
方晨微微低头看樊望,他小巧的鼻子在冷风中冻得微红,圆眼睛里还有昨天出差遗留的疲态,但又闪着精明强势的光。
明明是个凌厉狡诈的老男人,无论财富与地位都排在A城富豪的顶端,可当樊望站在医院角落的梧桐树下,在冬日城市的尘埃与雾霾里,一身西装映着暖阳,却又像棵柔韧的藤蔓,倾情茂盛地生长。
那一瞬间方晨不知为何,默默伸手捏住了樊望的手。
“!你干嘛??”
“外面这么冷,你干嘛不呆在车里打电话?”方晨轻轻问。
“……回去马上有个并购案要审,有个地方还没想明白,坐不住,就随便出来走走。”
樊望很少被这样捏着手,浑身都不太自在,僵硬地回答。
方晨点头,但还是没放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在寒冬里的触感既干燥又温暖,他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握着樊望的手,半晌突然话锋一转:“我今天跟你去公司行吗?”
“啊,为什么?”
“刚刚护士问我要小小鸭打疫苗的记录册,可我来照顾她的时候,她已经打过前两个月的疫苗了,那册子应该在沈秘书那里吧?你既然要回集团,我就跟着你去吧,顺便问她要。”
樊望抬头看方晨,他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服,把精悍结实的身形掩盖住了,但脖颈依然露出非常年轻紧实的线条,流畅锋利,一路蜿蜒伸进领口。
方晨肤色不算白,眉眼又十分深邃,原本应该是走忧郁深情那一路线的,但偏偏下颌线又长的锋利无比,只是平常过于憨态,一咧嘴露出圆圆的白牙,就掩藏了这点锋芒。
此刻两个挺拔帅气的男人拉着手站着,中间还有个迷迷糊糊的可爱女娃,如果忽略这其中的古怪气氛的话,这画面其实是非常养眼的。
“行……那上车啊,我们走。”
樊望终于受不了这微妙的气氛,稍一用力抽出了手,同手同脚地去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