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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制药小屋中一片热闹,桌面摆着?十来颗包子馒头,和一小锅热粥。
何凉凉手里拿着?包子,欢快道:“方才我去?昨日种药草的地方,发觉雷吼花种子已经长出一点点新芽了,果真如神?医说的那般,生长速度极快。”
安赐替他吹凉几?口,道:“等等去?浇水,也许还能施点肥料?”
池缎:“施不施都行,我偶尔会?拿用不到的药草捣碎入土,充当肥料。”
何凉凉疑惑道:“这?样药性不会?互相?干扰吗?或者土壤不会?损坏?”
身侧,安赐替他舀了碗热粥,同样仔细吹凉后才递过去?。
池缎绽笑:“菘儿谷的土与外界不同,种植上百种药草药花皆没问?题,不会?互相?影响。”
安爻手中拿着?的馒头,选的是清淡口味,菘儿谷里的早膳一向是池缎包办,而只要他喜吃的口味,池缎总是会?多做一两个,下午饿的时候还能蒸热解馋。
他道:“所以雷吼花再三五天就需全部采下吗?”
池缎点头:“花苞长在新芽上,不采下即会?枯萎,采下后直接风干,能保存上好几?年。
接着?指了指墙角,道:“我那已有好几?罐磨成的药粉。”
他话刚说完,外头忽地响起踏步声。一抹雪色身影姗姗来迟,身侧是另一道高大的身影,懒洋洋地和他同时踏进。
安爻:“仙尊今日起晚了,是不是昨晚的剑招比试太过劳神??”
季澜随便点了下头,只道:“你们?都吃完早膳了?”
何凉凉神?情欢快:“还没呢,正聊到一半,神?医说等会?儿可以去?给?雷吼花浇水施肥。”
池缎看着?季澜,对方正拉开椅子坐下,他便啧啧两声,说道:“昨日仙尊和宇珹回去?打架了?看上去?似乎睡得不好。”
季澜顿时一愣,半晌后才镇定道:“就是房里炭盆较暖,睡觉途中不断翻身罢了。”
池缎:“倘若热得睡不着?,熄灭一两个炭盆便成。”
夜宇珹:“院里药炭快用完了,你那还有?”
池缎一头雾水:“仙尊不是才说过暖?怎么,这?回改成你畏寒了?”
如此?诡异。
夜宇珹瞥了身侧人?一眼,对方正冷静喝着?热粥,于是勾笑道:“对,本座近来畏寒。”
安爻惊的馒头都差点掉了。
季澜垂着?眼,慢慢咀嚼着?膳食,脑袋又不经意地飘往今早的情景。
打自他清晨醒来,许多画面便未散去?。
……
曙光刚现之?际,菘儿谷的鸟儿便已全数出巢,站在枝桠上唱吟,声声鸟鸣有高有低,有慢有急,交错起来便是婉转早安曲。
小院里,床榻内侧的白衣身影,淡色长睫阖着?,耳边银发垂落在枕上,整个人?如白雪般。
唯独唇瓣,是惹眼的红润。仿佛胡乱咬上了大半夜。
房里炭盆烧的温暖,以至于季澜里衣虽掀起大半,一大截柔韧腰腹露出,却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凉意。
半晌后,眼睫才微微颤了几?下。不仔细看,便瞧不出。
身边刹那即传来低懒带笑的声嗓。
“醒了?”
季澜没有睁眸,一小会?儿后才道:“还没。”
本读书人?,决心赖床。
夜宇珹拾着?他枕上的银发绕玩,弯唇道:“昨晚没睡好?”
季澜这?才慢慢翻身对着?里侧墙壁,缓速答道:“还可以。”
这?声音,已是闷在被子里。
此?时外头曙光虽弱,房里油灯也未点,可他浮上绯色的耳廓,仍是被另一人?看得一清二楚。
侧躺的姿势也让季澜露出一部份的颈侧,距离耳下极近的地方,有一小块极为?明?显的深红淤痕。
夜宇珹望着?那小片红肿的肌肤,弯唇道:“还想赖床?”
季澜这?才慢悠悠的偏过头,回视了他一眼,眼角有些红与倦,明?显昨晚睡眠欠佳。
夜宇珹懒洋洋地捏着?银白发丝玩,道:“起不来的话,本座等会?把早膳拿过来。”
季澜摇摇头,表示自己能起,可又一面伸手,将身侧的被子拉紧,盖住露在空气中的腰侧。
而那片肌肤附近,映着?几?抹若隐若现的痕迹。
夜宇珹笑靥便更加上勾,“确定不是赖床?”
季澜道:“去?池缎的小屋吃吧,要不凉凉肯定冲来这?里问?的。”
依照他徒儿的性格,定会?担忧他未出席,是不是染了风寒或生病,指不定一刻钟后便带着?早膳冲过来探望。
可这?房里还有……还有些未消散的痕迹……
夜宇珹却道:“就让他来。”
季澜瞬间睁眼。
不许!又!胡闹!
他视线一瞥,发觉雪松鼠正窝在床沿最角落,用毛茸茸的尾巴对着?他们?,可不但没有平时精神?抖擞的活力,反倒和季澜比起来,不知谁更累。便是昨晚被吵的,因昨日半夜,榻上不怎么宁静。
季澜视线定在那团白毛,又想到几?个时辰前…
脑海翻腾间,忍不住又抱紧被子,试图滚到床墙更里边,可才刚移了半吋,被子又被身后人?往外扯,不让他移远。
夜宇珹蓦地说了句:“日有所思丹,只有一颗。”
所以以后的,不会?是梦。
季澜被他拽着?被,无?法移动。只能继续将脸面埋进蓬松被褥中,半晌后才说了句,“我知道。”
语调极轻。可他知道,另一人?能听见。
昨晚入夜以后,季澜确实入梦了。
然而分明?在梦境中,所有感知却比清醒更加深刻。
直至清晨的曙光升起,药性才渐渐退去?。
但,也只是梦境结束。
梦境外的…仍是未断。
雪松鼠也被迫不断移位,途中还摔下去?几?次,每回皆是怒气冲冲的溜回榻上。
……
制药小屋内。
何凉凉关心着?季澜昨日睡眠,不时叮嘱几?声。
池缎:“还是我今晚弄些适合入眠的汤药,包准喝下去?后一夜好眠。”
夜宇珹懒洋洋道:“不必。”
池缎:“知道你不必,我说的是仙尊。”
夜宇珹依旧道:“不必。”
何凉凉忽地拍桌:“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只松鼠,睡一半就扑到师父身上去?了,弄得师父失眠没睡好。”
池缎貌似了悟,拍掌道:“对啊!我都没想到这?可能,还是我改弄些汤药给?雪松鼠喝,让他乖乖睡觉?”
季澜差点被粥呛到,“…不、不用了。”
雪松鼠很乖,倒是有只黑漆漆的蝙蝠,让他整夜没什?么休息到。
清晨他与夜宇珹说话时,雪松鼠不知何时醒来,睡眼惺忪地从床角抬起头,一身白毛杂乱蓬松,探着?脑袋,巡视榻上状况。
看起来颇为?可怜。
安爻听季澜这?样回答,下意识认定是那小家伙惹的祸,让仙尊没睡饱,便道:“雪松鼠活泼归活泼,没想到居然是只闹性子的。”
季澜:“……”
池缎装出思考模样,倏然来了句:“谁知道呢,说不定一关上房门?,就往仙尊身上蹦了。”
他见季澜镇定咬着?馒头,又说:“我猜猜,是不是入夜后,这?扰人?的雪松鼠,就变成黑毛了。”
季澜瞬间颤手,差点将一旁热粥泼洒出来。
池缎感觉自己火眼金睛,一个击掌:“果真是黑毛!”
何凉凉一头雾水:“什?么毛?雪松鼠分明?与师父的衣袍相?同,是雪色的。”
池缎却摇头叹息:“凉凉既听不懂,不如晚上问?问?安赐吧。”
何凉凉闻言,立即做出好学模样,朝隔壁人?道:“神?医这?是什?么意思?”
安赐面色不改,道:“晚上告诉你。”
安爻咬下包子最后一口,道:“什?么?我能一起听吗?”
池缎方才的比喻,他似懂非懂。
安赐朝他点头。于是池缎立即拍手。
季澜:“……”
你们?!
这?群!
闹事的家伙!
本读书人?!
还在这?呢!
一群人?里头,只有夜宇珹神?色自若,唇边挂着?懒闲笑意。又捞了半匙豆浆,放进季澜喝空的碗里。
安爻和何凉凉正七嘴八舌的讨论黑毛白毛,池缎则一脸神?秘,不把话说清楚,嬉嬉闹闹间,外头天空猛然传来几?声巨响!宛若雷掣重重打在铁皮上那般!带着?回音,缭绕在菘儿谷内。
制药小屋里的谈话霎时间停住,何凉凉面色露出惊吓,池缎则一改欢快,神?色警戒。
在他对侧,夜宇珹听见第一声巨响时,即收起嘴边笑意。
沉声道:“有人?要闯菘儿谷结界?”
季澜听着?余下的回音,警觉道:“我们?要上去?察看吗?”
池缎俐落的站起身,“我过去?一趟。”
安爻起身道:“我也去?!”
菘儿谷结界异动,定是出了问?题。
池缎却道:“爻儿待在这?就行,有宇珹在大家身边,我比较放心。菘儿谷结界复杂,可外人?应是无?法进入,我去?看一看就回来。”
何凉凉听闻这?番话,被吓到的心绪正要平复,怎知屋外又突然传来巨响,听起来,像是外头的人?急于进入,用尽各种方式要破界。
安赐跟着?站起,“我和神?医一同过去?。”
夜宇珹朝池缎道:“先别?上去?,你传个声上悬崖,先看闯入者是谁。”
池缎颔首,抬手凭空画了个东西,注入灵力后用力一挥,一抹青绿色的烟随之?飘出。
那丝青绿烟雾渐渐的浓密起来,逐渐堆叠成烟团,池缎眉宇顿时一蹙,朝夜宇珹道:“是莫潇,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没有八十也有一百,全是各个仙门?。”
安爻瞪大眼:“一百多人?!?你在外干了什?么事,让人?寻仇吗?”
池缎摇头:“不可能,我平时不常出谷。只是从崖上画面看来,那些人?非常心急。”
夜宇珹面色冷下,道:“本座过去?看。”
各教派挤破头欲进菘儿谷,绝非常事。
季澜迅速道:“大家都一起去?吧!”
桌边几?人?便全站起身。
池缎出屋前,心底总觉有异。每回出谷,便快速将一旁木柜的药瓶扫入布巾,迅速打了个结,提上后便朝其他人?应首,接着?走在最前头,出了门?。
安赐安爻与何凉凉皆跟在他身后。众人?掠过谷内草木,快步往悬崖的方向过去?。
季澜走在后头,可才刚踏出小屋没五步,身躯倏地一阵冷寒,霎时间愣的弯下腰。
夜宇珹立即将人?捞过,低声道:“怎么了?”
黑袍衣袍中,忽地飘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往下坠落,却在距离地上不过几?吋的距离,猛地静止,悬空又浮了起来。
季澜眼眸不断发颤。他能感觉周身那股突如其来的寒意,越来越森冷。
夜宇珹英挺的眉眼间布满锋利,往周边望去?。
两人?身周分明?还是菘儿谷的景色,却已无?半丝菘儿谷的温馨气息,取而代之?的,是股极为?潮湿的潮意,迎面而来,带着?阵阵冷寒。
季澜忍着?身躯中的寒意,站直身躯,道:“苍刎珠…有异状。”
夜宇珹将视线调回浮在空中的珠子,“谷外那些人?定是为?这?东西而来。”
菘儿谷结界受扰,接着?苍刎珠出现异状。
夜宇珹猛然将胳膊往旁一挥,强劲掌风往谷内扫去?。
远处土黄色的石壁瞬间发出劈啪声,凹凸不平的岩面顿时显出裂纹,那裂痕越扩越大,最终延伸至半座悬壁。
只见裂到壁面仿佛要全数破碎的纹路,蓦地从里头散出阵阵薄雾,不过一会?儿又尽数消散,画面诡谲。
季澜定睛一瞧,发觉所有裂痕也跟着?那阵雾,烟消云散。石壁再度归于完好,宛若不曾接下夜宇珹掌力。
而四周景色,也渐渐暗下。
季澜惊诧的睁眸,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画面有些熟悉。
夜宇珹环视周围,方才谷内满布的绿意已然变调,茂密的树丛渐呈枯萎,且凉风阵阵,不时有水滴声传来,潮湿气息越来越重。
两人?往池缎等人?消失的方向,继续步行,却是越走越不对劲。
熟悉的石子路已不见影,倒是一整片的岩地,带着?浓重的湿气。
季澜凑近一处岩壁,定眼观察,眨眼之?间,一股寒气忽地扑面,身躯宛若浸在薄雾中。停雪多天的天气,这?会?儿也开始飘起雪花,寒意缭绕,不时有从高处下的滴水,打在岩石上,景色诡谲。
离早膳不过半刻钟时间,菘儿谷的暖调景色,已是触手不可及的距离。
季澜愕然之?际,脑海蓦然闪过什?么。
他终于知道!这?片景色为?何如此?熟悉了!
只因他曾看过一模一样的景观叙述。
就在《仙尊嗷嗷叫》里。
心底惊惧随即滋长,他不禁颤声说道:“我们?、我们?该不会?在…”
夜宇珹眸中闪过冷厉,沉声道:“在虫烟潭境里。”
季澜听见这?四字,额际刹那泌出冷汗。
他一直清楚,这?天终究要到来。
可却没想到,如此?之?快。
充满暖意的小院,放了暖炭的炭盆,以及昨日的缱绻梦境。
所有的一切,不过几?个时辰前。
心绪正翻腾间,外罩忽然被一股轻微的重量下扯。
季澜瞥眼看去?,一坨白毛即入眼帘,那圆鼓鼓的毛茸模样,也将他沉重情绪稍稍赶跑。
“是雪松鼠,他怎么进界的?”
夜宇珹扬了扬手中珠子,“菘儿谷常年设有结界,虫烟潭境也有,再者我手上又有苍刎珠。本座猜,是这?珠子连结两边结界,将谷里人?传递进潭境内,雪松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自然也被传递进来。”
季澜颔首,将松鼠捧至肩上放好,道:“可我们?在誉仙大会?时,便一直携着?苍刎珠,当时为?何无?事发生?就我所知,荫兰峰周围也设有小型结界。”
夜宇珹只道:“你身躯被玉石之?气入体,是离开荫兰峰之?后的事。”
如今他们?都在菘儿谷中,池缎为?了隐世,在谷内设了大量结界,而他手里有苍刎珠,季澜又被玉石散出的潭境气息入身。所有因素都齐全之?下,菘儿谷与虫烟便有了联动。
貌似因缘巧合,似乎又非如此?。
反倒像冥冥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