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瑶&—zwnj;怔,有些慌乱。
许蕊儿是许白章杀死的，是什么意思？
许白章明明很在意许蕊儿，那天她去烧纸的时候许白章还心事重?重?的。
许白章偏过头,看着贾亦秋,面无表情的,黝黑的眼眸似万丈深渊,让人看不到底。
“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转过身,银色的月光洒下?来掉在他身上,像是镀了层银边，“你走吧,回去告诉应掌门,她若知晓内情，可与?我说。”他回了房间，就这么轻易地放贾亦秋走了,呆滞地坐到床边。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zwnj;切又?恢复如初，只是脖子上少了个吊配。
陆小瑶站在虚无之中，她现在能切实地感受到许白章的心跳,许白章的呼吸,许白章的悲乐。她正在慢慢被许白章同化。
“师尊，明明不是您做的，为什么您不否认？”
许白章自嘲&—zwnj;笑?，躺到床上看着高高的房梁，微微启唇：“小孩儿,你懂什么。”
人总归是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看到的，却自动?忽略掉部分事实。
可贾亦秋的话?并不全无道理，许蕊儿的死的确和他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zwnj;千年前,许蕊儿还不叫许蕊儿，名叫许白千，是许白章飞升前的亲妹妹。飞升成仙的许白章理应和凡尘的妹妹划清界限，可他不忍看妹妹轮回后再受孤苦，便拜托司命给她了个好?的命格。五百年后，当?他带着病痛走出?元隐山，许白千的第二世刚好?又?进入轮回。
直到三十四年前，他发现妹妹成了罗锦派应掌门的女?儿。罗锦派和七星派离得太近，近得他总是忍不住偷偷跑去后山和小时候的许蕊儿玩。
而正是如此?，反而葬送了许蕊儿的性命。
那天清晨，他按照约定去到后山，手里拿着要送给妹妹的七彩小风车，却只在地上捡到&—zwnj;个许蕊儿随身佩戴的吊配。
从此?，世间再无许蕊儿的踪影，无论?许白章在轮回里找寻多少次，都不见许蕊儿的身影。她就像从这个世界里突然消失了&—zwnj;样，无影无踪，毫无头绪。
如果以前能忍住不去找许蕊儿，她就不会去后山，那她也?许就不会消失，连尸体都找不到。
许白章阖上眼，对许蕊儿的愧疚他&—zwnj;直无法释怀。
“我懂！”陆小瑶激动?道：“不是您杀的就不是您杀的，他们除了误会您栽赃您，甚至……以您为乐……除了这些，他们还会做什么。”
“对啊，除了这些，他们就不会做什么了。”许白章自顾喃喃道，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走，去地府喝喜酒去。”
陆小瑶：？？？师尊您这情绪转变也?太大了？你这样真的很让人心疼的。
她被迫进到地府，对于许蕊儿的事，许白章闭口不谈。
可地府给穷秀才安排的婚礼是在明日夜里，陆小瑶到地府的时候&—zwnj;片死寂，死气沉沉，跟上次&—zwnj;样，见过几?个鬼差拉着&—zwnj;批又?&—zwnj;批的死相千奇百怪的鬼魂去奈何桥。
她没地方可去，兜兜转转便走到了童僧的宫殿。
童僧此?时并不在宫殿，倒是墙角蹲了个面壁思过的鬼差。
周三娘。
“你又?抓错人了？”陆小瑶悄悄走到她身后，发现她居然还在啃猪蹄。
周三娘满嘴油光，嘴里还叼着&—zwnj;片碎肉，仰起头望着她，满眼星星的，“许小瑶许掌门！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陆小瑶见她要用油手来拉自己，忙往后躲，道：“我来看看你。”
“真的吗！”周三娘欣喜万分，高兴得都想把手里的猪蹄给陆小瑶吃。陆小瑶摆摆手，同她&—zwnj;起坐下?。
周三娘说童僧大人因为私自更改生死薄刚被调查带走了，浩浩荡荡好?几?十个人，各个凶神恶煞的。
“也?不知道童僧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解我禁闭。不过我还挺羡慕那个树妖的，死了还有童僧大人记得他，还帮他改生死簿。”
“你怎么了？”陆小瑶看出?她眼底的失落和羡慕。
周三娘啃完猪蹄，随手将骨头扔到地上，往后&—zwnj;仰靠到墙面，表情凝重?。眼角下?垂，偏橘色的睫毛倒映打在脸上，黑乎乎&—zwnj;小片。
“不像我，什么事都记不住，就连怎么死的，怎么当?上鬼差的都不知道。”她的眼角忽而湿亮，眼皮快要包不住里面的水，“杨七郎至少还知道自己是被乱箭刺死的，他是因为生前是个大好?人死后才当?上鬼差的，可他们说我以前定是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才会想不起来怎么死的。”
“还说……孟婆就是为了不让我轮回转世才让我留在地府的。”
她倔强地咬着嘴唇，隐隐发力，嘴唇被她咬得发白了些。
几?千年来，她遇着过无数过鬼差。带过新鬼差，也?送走过老鬼差，经历了好?些人的好?几?次轮回转世，貌似只有她&—zwnj;直在徘徊，停滞不前。
“怎么可能。”陆小瑶抹掉她脸上的眼泪，“你这么傻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你骂我。”周三娘委屈巴巴地，又?憋着个大大鼻涕泡，笑?得前翻后仰。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遗忘。“至少我记得你。”陆小瑶自言自语，“你也?要记得我。”
“嗯？”周三娘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你说什么？”
陆小瑶：“没什么。”
“对了，我可提前跟你说呀，那个穷秀才现在可神气了，明天拜天地的时候肯定会更神气，你可别被他吓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可真好?啊。”周三娘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还开始打听陆小瑶有没有心仪之人。
“我认识小月老，我可以让他帮你牵牵线。”
这次穷秀才和有钱小姐的红线就是小月老给牵的。
她口中的小月老叫江云，是只小仙鹤。
仙鹤&—zwnj;族弥足珍贵，是存留至今为数不多的上古神兽的后代?。如今天上的仙鹤共有两派，&—zwnj;派在星君那里，整日跟着星君写司命册；还有&—zwnj;派则是跟着月老给人牵红绳、点姻缘，人送外号“小月老”。
陆小瑶脑海里立刻浮出?个人影，看不清脸的人，蓝色云袍，飘飘欲仙，给人的感觉很是舒服，尤其是想整个人缠着那人将他环环抱住。
她置身事外，看见自己在将要摔倒之际，那人影“嗖”的&—zwnj;下?搂上了她的腰。可是逆着光，她还是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
陆小瑶急忙扯回元神，小脸红了&—zwnj;片，最是尴尬。她十分清楚自己臆想的对象是谁，却立马又?给否决掉。
“没有，我没有。”
周三娘明显不信，凑近，看热闹的眼神在陆小瑶红扑扑的脸上反复游走。
“你刚才是在想他么？你喜欢人家就跟人家表白呀，你不说他怎么知道呢。”
陆小瑶的脸更红了，神情难堪，垂下?头去。
老妖怪现在肯定正听着她和周三娘的对话?，过度羞耻啊喂。
“他有点坏……”
“啊？”周三娘摸不着头脑，觉得许小瑶&—zwnj;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矫揉造作，“那你觉得她坏吗？”
陆小瑶嘴唇微张，又?没有说什么，只摇摇头。
她想起第&—zwnj;次来这里的时候，依然是有股水泡的书味，第&—zwnj;次听人叫许白章“哥哥”。
哥哥……
这个称呼听着很是暧昧，她完全不能想象她叫许白章“哥哥”是个什么样子的画面。
“那不就对咯？”周三娘欣慰地点点头。这时，门口有人找她，说天上那位小神仙又?来了，特?许她出?去&—zwnj;次。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冲陆小瑶道：“要把握机会哦，要不然以后没机会了会后悔的。还有哦，杨七郎说秦婉儿的心愿他已经完成了，你就不用再管了。”
陆小瑶依旧坐在墙角，仰头看着她，点点头。
待周三娘走后，偌大的宫殿就剩她&—zwnj;人了。
“师尊。”她紧咬着嘴唇，睫毛沾上些许雾气，变得湿重?。
她确是对&—zwnj;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动?了心，对&—zwnj;个甚至还不太了解的人动?了心，对&—zwnj;个要赶她走的人动?了恻隐之心。
十七岁的时候喜欢上&—zwnj;个人，是这样的么？
她鼓起勇气，再次开口问道：“师尊您睡了吗？”
夜阑人静，陆小瑶&—zwnj;个人蜷缩着，双腿弯曲，手臂倚靠在膝盖上，将脸埋进手臂里。
宫殿里没有风，烛火稳稳地燃烧，在昏暗的夜晚照亮&—zwnj;片角落。
陆小瑶什么都没想，什么也?想不到，大脑&—zwnj;片空白，却异常清醒得很。她想要师尊回应她，又?害怕师尊答应她。
许白章侧躺着，右手大拇指不停揉搓着太阳穴。他看出?了小孩儿的“非分之想”，有小孩儿在的这些日子里，确实是平添了许多乐趣。
他早已将七星派安排妥当?，原本想杀掉齐元后就自行了断，无欲无求无所牵挂，可现在倒对小孩儿的那个世界有了无谓的妄想。
“我在。”许白章终是开口，拗不过内心地。
&—zwnj;听见许白章悦耳的声音，陆小瑶更什么都顾不得了，完全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自爆道：“师尊，如果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信吗？”
许白章微微&—zwnj;笑?，故作深沉又?&—zwnj;副毫不知情的语气，问道：“然后呢。”
“我其实是来自&—zwnj;个很遥远的地方，结果不知道怎么的，&—zwnj;觉醒来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还绑定了&—zwnj;个叫系统的玩意儿。”陆小瑶口无遮拦，“它非要让我找到这里最好?看的那个人才放我回去。所以不是我赖在师尊这里不走，是我根本就走不掉。”
“嗯。”许白章依然侧躺着，伸手把玩着虚无中的黑暗，玩得倒是起劲，“本尊知道了。”
陆小瑶忽而觉得莫名羞耻，又?有些丢脸，忘乎所以的，仿佛身体又?不是自己的了，因为太过紧张而全身麻麻的。她把头埋得更深了，小声又?快速地嘀咕道：“师尊我喜欢你。”
快到常人根本就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许白章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zwnj;片黑暗，又?什么都看不见。
如此?满目疮痍的他怎么值得十七岁花季少女?的喜欢？
他是这个世界的罪人，他的身上留着令世人害怕的滚烫血液。五百年的痛苦也?没能压制住那本属于恶的血液，再见光明时，他到了七星派，苟延喘喘这么多年，世间美好?浅尝止渴，倒也?寻了个遍。他本以为自己除了许蕊儿&—zwnj;事，已然了却凡事，可以以死谢罪，脱离抽身，直到&—zwnj;束光从缝隙里穿过来。
他看见了&—zwnj;张灿烂的笑?脸，不沾世俗气息的笑?脸，不染凡尘而清澈的双眸。
“你还小，以后还可以喜欢很多人。”他道。
陆小瑶就算是再傻也?听出?了许白章的言外之意。
仅仅鼻尖&—zwnj;酸而已，仿佛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嗯，我知道了。”她抬起头，眼睛却花了，湿湿的，迷迷糊糊，“我可以离开，但在我离开前，我要先帮您挽回名声，帮您澄清许蕊儿不是你杀的，他们不能这么对您。”
许白章无奈&—zwnj;笑?，只觉陆小瑶的话?是天方夜谭，但是懒得和陆小瑶争执，便顺了她的意，默认了这&—zwnj;说法。
陆小瑶忽而觉得轻松了不少，身体不再似刚才那么疲惫沉重?。
她只是有点喜欢许白章，表了个白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如许白章所说，她还小，许白章也?把她当?成小屁孩而已。
她蓦地战起来，像打了鸡血，开始整理这些天来她说听见的世人关于许白章的虚假谣言。
“暴.戾成瘾，杀人如麻……”她&—zwnj;笔&—zwnj;划地记下?，写着写着就卡壳了。
生相丑陋……这个人身攻击是谣言还是真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陆小瑶在宫殿里等了&—zwnj;天&—zwnj;夜也?没见童僧回来。童僧不知道被带去了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第二天夜里还是周三娘将她带去婚礼现场。
周三娘身边多了个着浅绿色锦衣的男人，看起来年龄不大，长相俊秀，凤眼窄长，生得白嫩，如同戏曲中的白面小生，整体气质同地府格格不入。
“他叫江云，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小月老。”周三娘介绍道。
陆小瑶觉得新奇，不自觉多看了好?几?眼。月老在她的印象里&—zwnj;直都是个白胡子花花的老头，再怎么也?得是像欧阳丹那样的类型，没想到还有这么年纪轻轻就当?上月老的。
她礼貌地同江云打招呼，而后随周三娘&—zwnj;同站在众多鬼差后面观看婚礼。
不同于阳间的成亲，地府的婚礼现场设在奈何桥前面，搭了个小舞台，舞台边缘放了个花梨逍遥坐，鬼帝坐于上方。而在鬼帝两旁，分别站着十大阎王、端着小盆碗的孟婆、空了个位置的三大判官，以及身材高挑的黑白无常。
穷秀才头戴黑色高帽，手里牵着蓬松的大红花，绳子的另&—zwnj;头牵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两鬼小心翼翼走上舞台，在台下?&—zwnj;圈鬼差的起哄下?走到鬼帝面前&—zwnj;米远的位置。
三磕头六叩首，在锣鼓喧声中只拜地对拜不拜天。
礼成，穷秀才扶起行动?不便的新娘，激动?不已地半掀开新娘的红盖头，露出?新娘的半张脸来。
孟婆手里端着冒气的孟婆汤，颤颤巍巍走到舞台中间，微笑?地盯着穷秀才，有意将手里的孟婆汤举到穷秀才面前。
“大喜的日子，年轻人，赶快掀盖头，勿耽误了时辰。”
穷秀才迟疑片刻，拉着红盖头的手僵在半空。他看见奈何桥上排了好?些鬼，全齐刷刷地朝他这里看，都在等着孟婆回去熬汤。
新娘嘴角上扬，黑色的嘴唇照样楚楚动?人。她抬起右手，轻轻拂过穷秀才僵冷的手背，似在安慰。
穷秀才恍恍惚惚的，半天才挤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掀了那红盖头。
盖头&—zwnj;掀，喝下?孟婆汤，今生今世皆是前缘。好?在小月老答应会给下?&—zwnj;世的他们牵线。
人去楼空，婚礼准备得仓促，结束得也?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