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散了吧。”见众人都散去,唯有长安和长宁仍站在廊下,林泽便道:“今日我并不打算出去,你们也先去歇息罢。”又对长安道:“你且留下,我还有话讲。”
长宁便躬身退下,只长安进屋里听命。林泽吃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听护院师傅说,你近来练习拳脚受了不少外伤,可请大夫看了?”
见长安要开口,便笑着打住他的话头,道:“你也不许蒙我,到底是看了还是没看,我只找人一问便知。”长安便低头不语,林泽又道:“我平素最厌谎话连篇又爱欺人的,真话纵再不好听我也能受着,可假话不论说得有多美轮美奂,终究水中月镜中花,一场空欢喜罢了。有甚么意思呢?”
长安便低低道:“回大爷的话,小的不曾请大夫看伤。”又怕林泽生气,忙解释道:“只因这些伤于我而言还能受得了,故而不想劳累别人。”
林泽笑了笑,只转着手里的茶碗。他不开口,屋里又没有旁人在,白果、白芍几个知道林泽今日要提拔小厮,避嫌也不在这里服侍。此时,屋内一站一坐,一忐忑一闲适,都没有声响。就在长安心里有些不安的时候,林泽突然把手中的茶碗狠狠地往桌上一放,清脆的声响把长安狠狠地吓了一跳。抬头,就见林泽一双清亮漆黑的眼睛里蕴含着深沉的怒意,还不明白到底哪里做错了惹怒了小主子,就见林泽冷笑一声从怀中扯出一卷画纸来。
画纸质地轻细,落地无声。可长安却在瞥见画纸上那熟悉的轮廓时,头脑一下子放空,膝盖不由地就往地上重重一跪。膝盖与坚硬的地面□□撞,那一声响当真让人心头震颤。林泽有些不忍,可眼见那张画纸,心头怒意又起,只冷笑道:“我倒不知,你原有这些技艺,不止会拳脚功夫,还能作画,嗯?”
长安听得鬓角冒汗,只跪在地上道:“求大爷明鉴,这画并不是我画的!”
林泽冷哼道:“哦?不是你画的,却在你房内找到,是怎么个道理?再者,你初来乍到,谁会用这么一幅画来陷害你?不说这画中的意思,就是阖府上下,我也敢说,再找不出能画得这么好的来!”林泽狠狠地扯起地上的那张画纸铺展开来,只见洁白的画纸上,赫然是他小睡的景象。
眼睛微微地眯了眯,他虽饮了酒,却还不至于什么事情都记不清。犹记得,是长安亲手扶他进的落梅馆,再醒来时,又是顾致远和长安亲自送他到门口。这每一处,可不都有长安么!
长安却道:“我自进了顾府,就一直在顾少爷身边做事,从没有念过书上过学,也不曾学过画画的技艺。”这话说得很有些模棱两可。他进了顾府后,为了不引人注意,除了必要学习的拳脚功夫,其他一切都再没有碰过了。可在进顾府之前,他可学了不少啊。但是,这话他却不能对林泽吐实。
林泽细细地看了看长安的神色,半点也没有撒谎的痕迹,心里已信了大半。只是手里这幅画,说到底实在闹心。少不得,语气里有些烦躁:“那这幅画是何人所作?又为何在你这里?”
“这……”他总不能说,这是顾致远少爷见小主子你睡容可人,才一时情难自禁作出的画吧?!
林泽一看他有些支吾的样子,心头一凛。难道是顾致远画的?若是顾致远画的,长安身为顾致远的旧仆,怎么可以出卖旧主呢。虽然,这并不能算是出卖。想了想,林泽转而问道:“你以前在顾家做事,清……顾少爷可爱丹青?”
“顾大人对顾少爷极为看重,很小的时候已经延请名师为顾少爷启蒙,顾少爷对丹青也有独到见解,许多人都赞不绝口呢。”
林泽听了,已经明白这幅画是出自谁的手笔了,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后,才道:“拿下去撕了罢,我不想再看到它。”也不想管这幅画既然出自顾致远的手笔,为何却在长安的屋内发现。
长安便拿着画退下,留林泽一人坐在那里发呆。等回了房内,长安才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幸好我早一步把画送去了主子那里,这幅不过是他后来临摹的而已。虽然小主子这次是没一怒而起毁了画,但是说不得那幅真迹在此,小主子会改变心意。一想到小主子那双清亮的眼睛含着怒意的样子,长安缩了缩肩膀。
主子说,小主子的性格一定是非常细腻的,所以想要得到小主子的信任,就要先暴露一点破绽。所以,他临摹了顾致远的那幅画,假意放在屋里等小主子发现,果然……
看了看手里这幅连颜色都不曾上的画,长安动了动手指,还是把画按林泽的心意烧毁了。毕竟,这是小主子的心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