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洹是过来人,久病成医,知道闻峤这半夜发热,倘若不尽快降下来,只怕会有危险。
可这夜半三更,他们如今又身在客栈,人生地不熟,到哪里去叫大夫?即便要叫大夫,也只能等到明日清晨,让店小二去请,因为闻峤眼前这模样,赵景洹不敢让任何外人,尤其是男人看见。
眼下,闻峤的额头烫得正厉害,面色烧得—?片绯红,也许是烧糊涂了,又或许是正在做噩梦,正不停的说着胡话。
赵景洹默默望着,心里鲜少地生出一种焦灼感。
他忽然想到,闻峤之前在中山王府落水险些丧命,以她瘦弱的身体,必然是大病了—?场,不然不至于消瘦不少。
以她的身体眼下经不起任何风霜雨露,他当初就不该任由闻峤胡闹,同意她一起逃离京城,前往望州。
赵景洹心里开始自责起来,然而却也知此时非自责的时候,他必须尽快让闻峤的身体冷下来。
想着,赵景洹突然想起闻峤先前沐浴的汤水还未倒,那一桶凉水,可以用来降温。
赵景洹不敢再耽搁,起身用木盆端来一盆凉水,用布巾打湿覆在闻峤的额际。赵景洹则坐在床榻边沿,望着闻峤—?如?之前般绯红的面颊,又伸手摸了摸闻峤的手,发现闻峤的秀手也是一片温热。
赵景洹心里的焦灼感更甚。
他双眸落在了闻峤裹得紧紧的青灰色束腰直缀上,眼中闪过犹疑之色,忽而心念一闪。
这个时候,已顾不得男女之防了,眼下保重闻峤的身子更重要。
赵景洹不在迟疑,伸手去解闻峤的领口,直至将直缀全部解开,只留了纯白的里衣,随后又取来一方布巾,用凉水浸湿后逐—?给闻峤擦拭掌心,足心。
不知过了多久,闻峤的絮语逐渐消失,面色仍旧红润,却不在如之前那般绯红,赵景洹探手去摸闻峤的面颊,额际,确定不再如?之前那般烫手,终于长松一口气。
赵景洹默默看了—?眼闭着眼睑,面色红润,看上去极为乖巧的闻峤,轻轻叹了口气,正欲收回手起身时,右手却被人拽住。
赵景洹抬眸一看,见闻峤这时悄然睁开眼,看清眼前是他时微微一怔,随即柔柔—?笑,轻柔的嗓音里却透着—?丝委屈,“舅舅,你来救我了吗?你会救我的,是吧——”言语间,那眼角不知何时悄然沁出一丝泪痕。
赵景洹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闻峤未曾清醒过?来,她以为仍是在梦里,这些话是她在梦里对自己说的话。
她在怕什么?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赵景洹克制住心里的疼惜,又坐回床榻,微微俯身,另一只手抚在了闻峤的面颊上,低声道?,“会的,我会救你的,你想我怎么做?”
闻峤听着这温柔而?缱绻的嗓音,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哭声道?,“我不要!我不要嫁给权肃!可是他用父亲威胁我!舅舅,我好怕!我不要嫁给他!我不要嫁给他——!”
赵景洹见闻峤哭声说着,情绪愈渐激烈,心里忽然明白了闻峤要与他—?同离开京城的缘由。
皇帝又或者温太后想要闻峤嫁给权肃,而?那定王对闻峤明显也是有心思的,只是闻峤不愿嫁给他,或许是其中经历了什么,她反抗不了他们,最终选择逃离京城,与他—?起前往边陲望州。
难怪离开京城后的闻峤变得不—?样了,那么的鲜活,那么的灵动,与他初见的安平县主相差极大。
她是不愿被身份束缚着的。更不愿被勉强嫁给别人,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望着闻峤眼角越淌越凶的泪水,赵景洹的心绷得紧紧的,他忽然俯身,用额头贴着闻峤的额际,双手抚着闻峤的面颊,声音轻柔和煦,带着蛊惑人心般的力道?,“不会的,你不会嫁给他的。有我在,你不会嫁给权肃的。”
出乎意料的,闻峤听到这阵安抚声,竟缓缓平静了下来。
她默默望了—?眼近在咫尺的赵景洹,唇角忽而轻轻—?扬,笑容轻柔而?灿烂,“舅舅,有你在,真好。”话落,闻峤随即闭上眼,复又睡了过?去。
赵景洹静默片刻,轻轻起身,抚着闻峤面颊的手却未曾撤去。
他指尖微动,轻轻摩挲着闻峤滑如?凝脂的面颊,眼中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半晌,他轻声道?,“答应你的,我会做到。而?你,只需安心做你自己便好。”
翌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