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臻踟蹰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无事。”
符铖确实给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是就目前而言,他并无失当之举。
于是便放弃了向皇帝诉说的打算。
离开魏府后,苏容臻有些心绪不宁,于是便寻了个别的话头,想转移注意力:“陛下,方才您与魏大人说些什么了?”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朝堂机密不是她可随意过问的。
她有些懊悔地低下了头。
不过皇帝却不以为忤,反而含笑说:“朕授予了魏大人右神策军上将军之位。”
苏容臻猛地抬头,眼眸中惊讶之意掩饰不住。
舅父因先帝年间的旧事被连累贬谪外放,如今不仅被夺情启用,更是直接授予了如此要职。
神策军,乃是拱卫京畿,把守长安外城十二城门的重军。
京城安危,简直就是天子命门。
皇帝此举,用皇恩浩荡,圣眷正浓都无法形容了。
似是看出了苏容臻眼中的疑惑,皇帝摸了摸她的头,颇为宠溺地解释道:“魏晋松这几年在边疆之地,不仅治郡有道,而且数次击败来犯蛮夷。军政之事,他应当很得心应手。”
“而且他品行端正,出自名门魏氏,朕也放得下心。”
苏容臻捏紧了裙角:“可魏氏不是在先帝年间牵扯进了贪墨案么?”
皇帝说:“朕已查明,当年贪墨一案,乃为先帝第五子诬陷,朕已命有司重审此案,不日应当就可还魏老大人一个清白。”
“魏氏满门忠烈,清风正骨,朕不重用,岂不是寒了天下志士之心。”皇帝的声音如开山之玉,震得苏容臻胸腔隆隆作响。
登上御驾后,皇帝见此时恰好无旁事,便和苏容臻讲起魏老大人的往事来。
“朕还是皇子时,便知魏老大人知人善任,一心为民。”
“朕记得明昌二十年的冬天,太尉长子强夺民女,欺凌其家人致死,还是魏老大人为其做主,于金殿之上请命,为此不惜得罪京中权贵。”
苏容臻的记忆也跟随着皇帝缓慢的话语回到了那个冬天。
当时,她记得苏永世为此和她的娘大吵了一架,说外祖父这样做,迟早会祸及苏家。
娘只能一面和苏永世争吵,一面又私底下为外祖父担心。
那段时日,她也被连累,受了苏永世以及一些京中世家子弟的不少气。
不过娘对她说,永远不要质疑外祖父的做法,外祖父所行之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人心。
但当年受的委屈以及为外祖父的不平却是没办法那么容易被抹平的。
不过此时,她陡然听闻皇帝对外祖父如此盛赞,对他所行之事皆记在心上。
心中沉积多年的酸涩竟是一起涌出,得以释放。
这个昔日最疼爱她的老人,所做之功没有白费,魏氏清白,君王明鉴。
从前她便不肯相信外祖父会牵扯进贪墨之事,他待民如子,怎会如此。
今日真相大白,多年心结一朝得解,苏容臻怔怔看着皇帝,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这其中也有朕的私心。”皇帝的意外之语让苏容臻竖起了耳朵。
“朕不是与你说过,朕有一位心爱的姑娘么。”皇帝目光缱绻地看着她。
苏容臻的心突然就跳得快了起来。
那夜过后,她花了好久才平复心绪,终于能正常地面对皇帝。
却没想到,皇帝竟然在此刻突然提起那个她不敢回想的隐秘来。
“那位姑娘的母族,正是魏氏。她自幼便与魏老大人祖孙情深。朕从前常常听她提起魏府之事,想来应是血脉情深,远甚过苏府。”
“委重任于魏氏,你可以理解为,爱屋及乌。”
皇帝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容臻,目光柔和而悠远。
苏容臻的心却像被熨烫了一样,变得暖暖的,柔软得不成样子。
皇帝是除她亲人之外,待她至好之人,无论是从前的苏容臻,还是现在的柔嘉,总是会在她悲伤绝望之际,突然出现,为她带来光明和抚慰。
“陛下,您为何没有与那位姑娘在一起呢?”苏容臻实在是忍不住,出口问道。
她与皇帝自幼相识,在变成孩童之后,她才恍然发觉,自己早已对皇帝情愫暗种。
他对她如此深情妥帖,如果他能早日向她坦白心意,她又有何不应的道理。
苏容臻又转念一想,皇帝岂止是没有向她坦白心意,他自漠北回来后的七年半中,就没有去找过她。即使他登基后,大权在握,也没有。
皇帝对她的心意绝然不假,可又是什么阻挡了他呢。
皇帝面上的神色一顿,苏容臻见他垂下眼眸,片刻之后才抬起:“柔嘉,世上很难有人事事如意,情爱之事,最不可强求。”
苏容臻看向皇帝的眼睛,往日冷冽成冰的眸底此时碎成了一片一片,竟有一种脆弱的忧伤。
他的面上,似在笑,又似乎没有,更多的情绪,显然在垂眸下去的片刻就被掩映好。留给世人的,永远是他难以被探知的内心。
“柔嘉今日是不是太过伤神了。几日过后,朕带你去昆明池旁的行宫消寒游乐。也解解心绪。”皇帝转口道,语气又恢复了平常与她说话时的低沉温柔。
苏容臻知他是无心继续往下说,想想也是,能左右一个帝王决断的原因,肯定非同小可。怎么会轻易说出。
便也没有追问,乖顺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