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虽将无子之责怨在女子身上,但是他隐隐约约觉得非贾敏之过,他年上三十无子以后,又纳了几房妾,加上之前的几个屋里人,统共七八个,却无一人生儿育女,别说自己,就是贾敏自己也倍受外人嘲讽,每每出门应酬交际,总会受到许多闲言碎语,整天请医问药,连带姬妾们个个进补,恨不得立时就有姬妾怀孕,因此林如海清楚得很,从来不认为贾敏使了手段,而且贾敏故去数年,自己正值壮年,也有新妾,亦未得子,因而仅有黛玉一女。
他自知命不久长后,本家又无香火,五服内无人可过继,故将爱女托付于岳母府上,并且托了几位世交故友照应,只是没料到结果让他后悔莫及。
瞬息之间,林如海心中前前后后已经想到了许多事,一想到黛玉的结局,他便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望着两个丫头含羞带怯的神情,他目光微沉,淡淡地开口道:“老太太才没了没一百日,留这么些丫头做什么?没的传出去倒成了我的不是。”
贾敏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忙问道:“老爷,可是外头有人说老爷什么了?”
她原非寻常女子,心念一转,便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也是,正守着母孝,偏书房里放了两个花枝招展的标致丫头,守孝期间禁房事,又这么两个丫头再,凭谁都知道其中的缘故,哪怕林如海并未做这些事,名声上也有妨碍。
春兰和秋菊听了林如海和贾敏的话,面上一阵苍白,十分惶恐。
林如海道:“虽无人说,然林家非寻常人家,竟是谨慎些方好。”
贾敏忙问道:“不知道老爷意欲如何?”春兰和秋菊都是林老太太留给林如海的丫头,她虽是当家主母,纵然满腹酸涩,却也不能随意处置。
林如海看向她的目光十分温柔,如同承载着千古灵气的江南春水,笑道:“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做主,不必问我,不过今天你既然问了,这回就由我处置。母亲去了,我不能进京参加殿试,但学无止境,须得在家守制读书,书房里放两个丫头成什么样子?念在她们服侍了母亲一场,过了百日就放出去罢,家里的几个管事也到了年纪,倒也匹配。”
话音一落,春兰秋菊顿时大惊失色,作为林家的家生子,服侍过老太太,她们都知道老太太对贾敏十分满意,不然不会在贾敏一进门就将管家的事情交给她,但她们并不畏惧贾敏,没有为林家生儿育女,她就挺不直腰杆子,但是林如海不同,林如海是一家之主,即便他不管内务,说话的分量也举足轻重,他一开口,贾敏势必依从,只怕还求之不得。
贾敏亦有些犹豫,道:“老爷,她们毕竟是老太太指明留下的丫头。”
林如海不以为然地笑道:“你不用担心,打发她们出去也是老太太的恩泽,她们都还没到放出去的年纪,如今既不会误了花期,你再施恩送一份嫁妆,足矣。”
他并不好色,且贾敏更是出挑,别说那些丫头了,就是千金小姐,也甚少有人能比得上她,为了能生养孩子,她经常寻医问药,生生坏了身子早逝,自己还有什么不足?他前世虽有几房姬妾,却都是为了生子,既然知道她们跟了自己一生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何苦再耽误了她们,倒不如只守着贾敏,清清静静地过日子,等待一双儿女的降生。
如此一来,在名声上也好听些,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外面诋毁他的闲话,说他有一屋子姬妾却绝了户,若说贾敏未能生子,也许只是她的缘故,但是偏偏那么多的姬妾都没能生出一个来,外人自然而然都知道是自己的毛病,只是不敢明说而已。
因此林如海又道:“你我守孝三年,竟是清静些好,屋里那几个丫头也都打发出去,比着春兰秋菊两人的嫁妆再加厚三分。”
他还是一缕幽魂时,见惯了太多尔虞我诈,现在他不相信那些曾经以为老实本分的姬妾,他开始怀疑儿子的死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他记得儿子生下来身子骨虽比寻常人差些,但比黛玉却强了不少,偏偏黛玉养活了,儿子却夭折了。
贾敏为了生子,吃了很多药,是药三分毒,她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生下一双儿女后几乎垮了,少不得有姬妾动了心思,儿子夭折之后,贾敏不能再生,那么她们的机会就来了,只要生下儿子,虽不能取代贾敏的位置,但是家业却都是传给儿子,即使是庶子不能承继宗祧,却能继承林家百年家业,年五十无嫡子,立庶为长,更何况庶子也能记在嫡母名下。家里姬妾有几个是家生子,父母娘家在底下都有根基,想动手实在是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