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惜柔临后细想,觉得侯黎这么一跑倒也不是坏事,要?是他真?的打听到戴舒彤的消息去了问城,于?她反而有益。
“好儿子。”侯惜柔扬起嘴角,暗自盘算。
侯黎还生怕他妈将他抓回去,所?以一直躲着。他出来虽是空手,可袖子袜子里捅的都是庄票,若不挥霍,一年半载的生活是不用愁的。
为了避免被发现?,侯黎花了两块大洋,买走了一个乞儿的行头,邋里邋遢地?在街上流连了半天?,听得街头巷尾众人的八卦,心中怔怔,没有注意。
戴舒彤现?今不在弛州,他也不清楚具体去向,想去找时固问个清楚,觉得他肯定不会告诉自己,犹豫再三后还是暂且藏在了弛州。
这也是所?谓的“灯下?黑”,侯惜柔竟也没料到侯黎能按捺住不去找戴舒彤。
侯黎遗传了她聪明的一点,大概就是还知道动脑子。他虽然还不清楚自己已经成为了他妈的探路灯,不过也因太关心戴舒彤,所?以不想她有丁点闪失,举凡有可能的事情,他自然要?一开始就扼杀在摇篮中。
这一个来月,侯黎就跟一群乞丐混迹城中。这身份虽然不入流,受尽旁人嘲讽白眼,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消息灵通。
因为乞丐四处流窜,这城里大大小小的消息,他们最是了解。
商界的争斗日日不休,不是今天?这个死了,就是明天?那个残了。侯黎觉得这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简直就是在火拼。他不懂明明是可以谈钱的事情,为什么发展到最后总要?斗个你死我?活,商人不应该是赚钱的么?反而是连命都不要?了。
而侯惜柔一心想要?壮大侯家,让侯家重回巅峰的决心,也同样令他费解。在他看来,稳扎稳打同样也可以让侯家节节高升,为什么一定要?去抢别人的东西呢?
侯黎与他妈的理念背道而驰,何况中间还夹着戴舒彤,他说什么也不能让戴舒彤成为她妈利用的工具。
思及此,侯黎暗暗下?了决心。
不过以近来的局势看,侯家已经明显落了下?风。因为其中涉及霍老,所?以霍家是个很明显的风向标。
侯惜柔已被巡捕房找过好几次,但因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并无大碍。
但世道不同,相隔戴应天?那个时候也过了十几年。如今也不是只比拳头硬拔枪快,舆论无论是对?政客还是商人而言,都是一把双刃剑。
侯惜柔吃了一个大亏,便越发发起狠来。霍成冬争家产的时候还是威逼利诱,侯惜柔抢东西起来,却是背地?暗算,还不留痕迹。
连霍成冬自己都忍不住骂:“女人狠起来还有男人什么事儿?老子当初都没敢玩这么大。”
如今霍成冬身边只跟着几个心腹,根本不可能再跟侯惜柔正面对?抗,也就看着时固与之对?打的时候,背地?里给侯家捣捣乱什么的。
侯惜柔的一通操作,着实?让他们感到头皮发麻。
“闹这么大,官家什么时候管?”
“管?”霍成冬呵了一声,“什么时候见他们管过?不过是坐山观虎斗,最后再封个占山王罢了。老子现?在才品过来,在弛州从?商还不如真?当个土匪。”
霍成冬现?在是彻底破罐破摔了,以前众人都当他是土匪,现?在也不过是坐实?这土匪之名,反正是不要?脸了。
他手下?打听到侯惜柔还在问城寻找戴舒彤的踪迹,看来也是想专攻时固软肋,所?以带着自己手下?兄弟也去了问城,专门盯侯惜柔的人。
戴舒彤都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人注意着自己,谨记自己这个“软肋”不能公之于?众,所?以尽量将自己隐藏起来。
时固得空连夜北上看她的时候,愣是没能找着人,最后几经周转,才在某个偏僻的乡下?见了面。
夏日的黄昏依旧显得绚烂,戴舒彤扎着双辫,上身碎花衫子,下?身灰白裤子,踩着一双粗布鞋,整个人黝黑黝黑的,站在田埂上一笑,只有两排牙齿是白的。
时固都不敢认,后来听到她字正腔圆的弛州本地?话,才确信这人就是自己的那个。
“钱花完了?”时固捏了下?戴舒彤的脸,怎么看都是落魄潦倒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我?自己晒的!”戴舒彤还把衣袖挽起来,手臂的皮肤跟脸上是一个色,“你还别说,晒黑点就像变了一个人,我?再乔装打扮一下?,你一定认不出来。”
“怎么搞成这样了?”时固还是纳闷。
“这不是怕被发现?了么,你上次不是来信说侯惜柔的人已经在问城了?我?寻思躲也不是办法,还不如混迹在众人之中,反而更不起眼。”
戴舒彤还叫人在自家的青瓦房下?挖了条遂道,从?屋内通到墙后的篱笆外面,以防危机之时所?用,另外还有一间地?窖隐藏。
时固佩服得五体投地?,见她虽在乡下?,住的地?方倒也不至于?太寒酸,小院子打理得生机勃勃。吃喝更是不愁,除了人晒黑过得还挺滋润,又是高兴又是纳闷。
“我?怎么觉得你乐不思蜀的?打算在这里安家了?不回去了?就不想我??”不知道是不是她人晒黑显牙白的原因,时固觉得她笑得都比以前灿烂。
“这不是苦中作乐么!我?总不能成天?皱着个脸,那我?要?留在弛州的时候,你也不让啊。”
时固现?在更觉得侯惜柔就是个搅事精,害得他连热乎乎的媳妇儿都抱不上。
“对?了,你怎么忽然跑来了?弛州的事情稳定了?”
“侯惜柔跑回南方搬救兵了,我?正好来看看你。”
戴舒彤露出一个欣喜的表情,“看样子,侯惜柔是撑不住了?”
“如果她没有更大的靠山的话。”
“鞭长莫及,南方的靠山顶什么用?我?看侯惜柔未必找得着帮手。”
“我?发现?你现?在的思想觉悟都更上一层楼了。”时固笑着转向她,“怎么,咸鱼入水成活鱼了?”
“没礼貌!咸鱼是我?的自嘲,你怎么能跟着说呢!”戴舒彤拿田埂采的小野菊抽打了他一下?,眉毛皱起来的时候,更显得她黑黑的脸有点好笑。
时固都替她心疼,“晒这么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回来。”
“黑怎么了?我?觉得黑也挺好看的,我?专门晒的呢,翻面还得匀称。”
时固听她的描述,觉得这大概不像晒,是在烤。
及近前头的青瓦房,便见一阵烟气袅袅,十九姨太和戴云兰已经做好了饭,新鲜的炒时蔬和炖鱼,配着玉米面烙的饼子,鲜香十足。
戴云兰还特意去前头的酒庄打了半斤老白干,给时固接风洗尘。
“我?刚来的时候也吃不惯这饼子,日子久了倒是不错,阿时快尝尝!”
十九姨太和戴云兰都是精致又时髦的人,如今也一身乡土气息,着实?令人想不到他们之前的样子。
时固看他们精神?状态都不错,更觉得自己在弛州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想着等此间事了,干脆在乡下?买块地?,盖几间青瓦房,偶尔也享受一下?田园生活。
弛州的事情毕竟还未完结,时固明天?一早就得启程回去。
饭后十九姨太和戴云兰兀自收拾了碗筷,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说话。
小院里只有一间屋子,平常他们三个人是够的,时固一来必然没地?方。
戴云兰便早早收拾了,跟十九姨太去乡亲家借宿了。
戴舒彤进屋看到铺好的崭新被褥,两个枕头下?边是一张宽大的被,不觉暗自尴尬,她妈和她姐到底在想什么,又不是新婚……
时固看见这安排,倒十分?满意。只是这里洗漱不太方便,戴舒彤他们平常都是先烧水,装到里边的大木桶里再洗。
大夏天?的时固可不爱洗热水澡,赤着上半身站在院里浇了两桶凉水,潦草又随意。
戴舒彤上前帮他擦背,也很羡慕他们大老爷们不怕凉,冲澡都这么便利。天?热的时候她也想去小溪边洗澡,只是有怕人看见,所?以只能不辞辛苦地?在家里一桶一桶装水。
“我?要?是个男的就好了,脱光了在外边洗澡都不怕。”
时固笑:“男女不都一样,脱光了在外边洗一样辣眼睛。”
“那男人辣的也是别人的眼睛,又不是自己的。”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就是啊,女人这样不是养眼睛么。”
“那也得看是谁。”时固抓过毛巾,自己随便擦了两下?,然后往肩膀上一甩站起来,“看你的话肯定是养眼睛,换别人就是辣眼睛了。”
“你这才是歪理邪说呢。”戴舒彤不敢苟同,眼珠转了转,抓向自己的衣襟,“你要?这么说,我?可真?脱光洗了。”
“你脱。”时固眸光熠熠站在一旁,还真?怕她不脱。
戴舒彤自不会真?脱了给他便宜,撇撇嘴将水桶放好,倒了盆热水洗脚去了。
乡下?很安静,尤其在夜里的时候,要?是没有月亮的话就像身处黝黑的深井中,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迈在哪里。
时固仰面躺在床上,在如此安逸的环境中竟难以入睡。
戴舒彤收拾完爬上来,见他还敞着半个胸膛,把被子往他身上遮了遮,道:“乡下?夜里很凉,你小心明早起来跑肚子连路都走不了。”
时固看到她身上的背心,垂下?眼,“睡觉还穿着衣服?”
“就这么一小件当睡衣穿的。”戴舒彤没有在第?一时间领会到他的深意,揪了揪背心领口,“而且起夜的话,光溜溜的不习惯。”
她怕东西带多了扎眼,所?以以前穿的衣服都没带,什么真?丝睡衣之类的根本就不存在,只能让她妈临时逢了几件背心来穿。
时固扯着被子挨过去,嘴里还念念叨叨的,“穿着睡多不舒服,碍手碍脚……”
“又没碍你的手脚!”
四四方方的木板床上,戴舒彤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宽大的被子翻腾一阵后,那件水红的背心还是被丢了出来。
寂夜之中,月光悄悄从?窗棱间钻进来。屋里只有间歇不停地?床板吱呀声,间或夹杂着气息不稳的埋怨:“你轻些……声音……”
“床板响又不由?我?控制。”
“……”
“这灯一黑我?连你人都要?找不着了,晒得够匀称了。”
“你闭嘴!”
说话声转瞬弱了下?去,木板嘎吱着地?面的声响反愈来愈大。四野的飞虫鸟兽都熬不住这动人的夜,相继陷入梦乡。
夜半的乡下?,冷寂异常。本来这时候地?皮的凉意已经渗透上来了,戴舒彤这会儿却热汗涔涔的,与时固贴在一起更是难受,便朝旁边一滚,半趴着晾着身上的温度。
时固追过来她便嫌弃:“热得睡不着,你离远些。”
“啧,还睡什么,再过五个小时我?就走了。”
纵使困意上头,戴舒彤听见这话也有些舍不得了,干脆起身去打水擦身,正好醒醒神?。
时固套上裤子抢走她手里的盆,又去外面的小灶上添了把柴火,烧了热水添得正好才给她端进来。
等得身体的温度降下?来,戴舒彤又趴在时固背上,恋恋不舍的。
“不是嫌热,这会儿又贴过来。”时固嘴上说着,却也不舍将她推开。
“我?又不是真?的嫌弃!”戴舒彤反驳了一句,挂着他的脖颈,走哪儿黏哪儿。
时固心里美?得冒泡,觉得自己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的典型了,搁以前的话,哪里会有她如此黏自己的时候。
他揉了两把戴舒彤软乎乎的肉,眉心蹙着语气也不耐烦,“这个侯惜柔真?是不干点好事,尽影响我?造人大业!”
“说什么呢!”戴舒彤拍向他,盈盈水眸间似嗔非恼。
“本来就是,要?是没有她,我?还能早两年抱上孙子。”
“前言不搭后语的,你孩子还没影呢就想着孙子了。”戴舒彤白了一眼,只当听胡话。
分?别在即,两人也都没了睡意,干脆坐在院子里依偎着说话。
未免戴舒彤不明情况而日夜忧心,所?以她想知道的事情,时固都没瞒着。
对?于?侯黎的消息,时固更知道她不好问出口,所?以干脆告诉了她,“那小子早就从?家里跑出来了,现?在也不知道窝在哪里。”
戴舒彤惊道:“他一个人?”
“你要?知道他是侯惜柔的儿子,脑子多多少少还有一点,不必太过担心。”时固转过头,“我?原本以为他会向我?打听你的消息,或者自己找来问城,眼下?看来并不是。”
“那他能去哪儿?”
“他既不找你,肯定是知道侯惜柔最终要?利用你,也许还在弛州。”
戴舒彤托着脸叹了口气:“想不到我?这么胸无大志,到最后反而还是成了‘祸水红颜’。”
时固揪住她,“可不能半路撂挑子,祸水也要?有祸水的准则,至死方休懂不懂?”
“你还真?把我?当祸水啊?”戴舒彤不依了,拿起桌上的果子砸了他一下?。
“祸水有什么不好,漂亮,我?就喜欢。”
戴舒彤笑起来,“想不到你还是个看脸的人?那比我?漂亮的多了去了,你怎么不去找?”
“我?就看着你最漂亮。”
不得不说,这样直白的吹捧让人听起来就舒坦,戴舒彤也未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