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黎噎了一下,固执地问道:“那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妈真的要跟你势不两立?还有……那一枪是不是你打的?”
“你认为呢?”
“什么我认为?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告诉你也未必信,我何苦跟你浪费口舌。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时家跟侯家先前也没什么联系,现在更加不相干,你最?好别再来我这?儿。”
“我……我知道……”侯黎打心底里还是十分信任时固的,只是他同样也无法理解两家会斗起来,“可我妈……我妈也没必要啊,她一直挺看好你跟我姐的,先前还一直想让你们结成连理,她也是真心的啊。”
侯惜柔的这?点真心,时固倒不怀疑。不过?这?真心最?终还是建立在“巩固异母姐弟情分”的基础上,目的不言自明。
时固想起来很早之前被无意下药那次,也不需再细查,一定也是侯惜柔的手?笔。果真是防不胜防,叫人意想不到。
生意场上见真章,时固尚佩服侯惜柔有两把刷子,有来有往的竞争也是常理,可这种?开始就操着把其他人摁死的心思,背地里捅刀子下绊子,时固便有些看?不上,对侯惜柔也不打算客气。
更何况又搞出来个戴应天,时固觉得此人就算真是个木头雕的,也始终是个隐患。
戴舒彤见侯黎蔫头耷脑地从书房出来,提步走了过?去。
“姐。”侯黎叫了她一声,又垂下眼,像霜打了的茄子。
戴舒彤看他?的样子,想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经基本清楚,只是他们姐弟俩还真不知如何在这件事中自处。
若是单纯的生意碰撞也就罢了,侯惜柔显然不会罢休,也不见得会听侯黎的话放弃进攻。而她也不能跟圣母菩萨一样,别人都打上门来了,还要求时固手下留情,说来说去都挺难的。
姐弟俩坐在台阶上,齐齐叹气。
侯黎不解:“怎么就不能两家和平相处呢?斗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我也不觉得侯家差在哪里啊……”
戴舒彤心道,要是侯惜柔也这?么想,也不至于有今天这一出。何况比起侯家当年在弛州的地位,眼前确实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对于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来说,都是不够的。
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最终两败俱伤,这?中间不可能都是冷冰冰的死物。
姐弟俩相视一眼,均沉默下来。
隔了半晌,戴舒彤拍拍侯黎道:“回去吧,其实你不知道还好,也省得牵扯其中。”
“我也不想跟时固对立。”侯黎吐了口气,愁眉不展,“要不我干脆投诚时固吧?这?样我妈说不定会收手!”
戴舒彤笑了笑,“如果你真的能影响动侯夫人,干脆回去与她开诚布公谈一谈才?好。”
虽然戴舒彤也知道,侯惜柔既走到今天这一步,就不会让任何人成为阻碍。她连自己婚姻都可以利用,还有什么是狠不下心的,只是利用多少或有无余地而已。
况且侯黎这?么冒然跑来,侯惜柔也一定早就盯紧了他?,留在这里反而不合适。
戴舒彤见他?神色委顿,遂道:“眼下我们都没办法,所以还是各自为营的好。”
“我知道了。”侯黎也逐渐冷静下来,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安安静静地回去了。
时固听到他们姐弟的谈话,插着兜走出来,“我忽然明白,侯惜柔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揭露你跟侯黎异母姐弟的关系了。”
对上戴舒彤疑惑的目光,时固抬手揪了片就近的月季花瓣,摁在她额头上,“因为侯黎是真听你的话,你们两个关系越好,两个家族之间的牵绊也就越紧密。或许三年五年不可成,可十年二十年后,侯家在弛州依旧有半边天。”
戴舒彤叹道:“侯惜柔也算得上深谋远虑了。”
可时固显然也不是好拿捏的主,当年戴应天眼红霸占了时家的家产,他?忍了七八年之久都给夺了回来。现在侯惜柔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抢,哪有什么容易的事情。
戴舒彤见他?舒展着筋骨,手?指头捏得嘎巴响,动了动嘴唇又不知道说什么。
时固将她捞过?来,两指捏捏她小巧柔软的下巴尖,低头问:“要真有那么一天我逼到侯家大门上了,你是希望我放侯惜柔一马还是干脆斩草除根?”
戴舒彤轻撩起眼皮,忍不住道:“你现在就已经要想好获胜感言了?”
“那是自然。”时固很自信,“就是为了你,我也不能输。”
在时固的观念里,从未想过要输,何况还是能把命输掉的局。
大千世界,功名利禄,身边还有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爱人,傻子才?要把命拼掉。
不论这话真假,戴舒彤自不希望他?一败涂地,认真想后还是道:“那么等那一天,还是放她一马吧。让她离开弛州,永远不再回来。”
“依你。”
时固答应得很快,轻松自若的神情中彰显着骨子里的自傲。
戴舒彤不觉失笑,觉得自己嫁了个楚霸王一样。
两人这?么说说话,倒是半点不为后事担忧。时固还有闲心帮戴舒彤收罗后院落下的桂花,一边在小厨房里帮着她做桂花糕,一边还能分神听良弓搜查来的各路报告。
戴舒彤调着面糊,抬眸看他?,“你这?么一心二用,小心到时候输得哭鼻子。”
“不会。”时固轻笑,看?见她挽着头发,整张凝白的脸愈发小巧俏丽起来,便忍不住低首寻她唇间芬芳。
戴舒彤下意识便伸手?推住他?,满手的面粉都沾在了他?的马夹上,连嗔带恼地瞪了他?一眼。
时固偷香不成,便懒洋洋地抵在她肩颈处,悠悠叹道:“我算知道古时候哪来那么多耽于美色而误国的君主了。”
戴舒彤抬了下柳叶似的眉,故意道:“这?点美色你就要比作误国的君主了?那你的眼光也太低了点。”
时固一时不知她是在损谁,左右他一直以来的人设就是个对她贪得无厌的无耻之徒,因而振振有词道:“我就好你这?口!”
说罢,趁着戴舒彤不主意,还在她脸蛋上啄了一口。
戴舒彤随即嫌弃地抬起胳膊肘抹了一下。
时固见了,一下竖起眉毛,“戴九九,你再抹一下试试?”
戴舒彤不怕死地又抹了一下,还不等露出挑衅的表情,就被他?提溜到了旁边的柜子上,这?才?害臊地晃着腿道:“别闹,一会儿良弓还要回来找你!”
“他?回来也不会耽误我正事儿。”
戴舒彤害臊地呸了一声,什么正事不正事,这?人就会为自己的私利找借口!
她手忙脚乱地阻挡,又在时固的脸上留了几个面粉印。
时固也不在乎,掐着她的腰身,径直往她胸口的襟子上蹭。
戴舒彤又痒又臊,情急之下抓着他?一撮头发揪了一下。
“嘶……都要秃了,你也忍心。”
戴舒彤不知道他?几分真几分装,还是松开手?揉了揉那块被揪的头皮,看?见他?弯起的眼睛里光彩熠熠,知道他?就是吃准了自己这?软和性子,遂报复似的在他脸上印了好几块面粉印。
时固将她抱下柜子,却没有放她离开,而是抓着她的手?臂强硬地套在自己脖子间,摆成彼此都离不开的姿势,感慨说道:“我又想起来个事儿,有句话一直没问你。”
“什么话?”戴舒彤踮着脚才?能微微保持自己的平衡,最?后干脆放弃将自己上身的重?量都倾向他?,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时固与她视线相对,问道:“喜不喜欢我呢?姐。”
戴舒彤当即翻个白眼,“你问这句话的时候,能不加最?后的称呼么?”
时固却像是故意的,笑着黏糊她,“那到底喜不喜欢?”
“不喜欢!”
时固听着她响亮的否定声,心里反而落定了,腆着脸高兴道:“我就知道是喜欢的!”
“你哪知耳朵听到我说喜欢了?你的脸皮怎么就这么厚!”
时固对她自有一套理解方式,她表达“否”的时候,一定是“是”的意思,尤其两人私下相处,这?一套理论极为真实?。
认真说起来,戴舒彤确实?没说过?“喜欢”这?个词,只不过?两人从十来岁就相处甚熟,许多事情她的让步实?则也是一种?讯号,深谙她性情的时固便会更进一步。
表达喜欢的心情,有时候也无需多说,时固也全部能理解。
只不过?,有时候时固还是想听这么一句,所以死皮赖脸地缠着她。
戴舒彤总觉得他?那一声“姐”叫得自己老脸都挂不住了,想当初她多么义正言辞啊,成天搬着姐姐弟弟这?一套,现在还是成了睡一张床的人。
戴舒彤一想就觉得脸上生疼,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郁闷,把时固给轰出了厨房。
所谓翻脸如翻书,她也算个典型例子。
时固莫名其妙被赶出去,坐在门边没有走,隔着窗户缝尽说些没皮没脸的话。
戴舒彤往模子里倒着调好的面糊,眯着眼细想,回头一定要在房里放块搓衣板,还是很实?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