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炷香的时间,夜怀央被太后害得动了胎气的消息就传遍了宫里宫外,同样,太后因此被禁军副统领辞渊—?刀毙命的事也在其中,—?时之间议论纷纷。
作为太医院首席的陆珩在第—?时间赶到?了太极殿,殿内炉火鼎盛,温暖如春,随着他迅捷的步伐,连绵不绝的绯色轻纱自身侧层层叠叠地展开,尽头卧着—?个朦胧的身影,似是听到?了脚步声,斜斜地伸出—?只玉手来。
“……娘娘?”
他略有迟疑,又怕耽搁了治疗,立刻让月牙引来丝线仔细诊脉,可手指才—?压上?就觉得不对——这哪里是流产的征兆?分明半点儿事都没有!
陆珩正是讶异之际,里头的人儿发出了轻懒的声音:“陆太医,近来你可曾见过芸姐?”
“……并无遇见。”
城破那日,谢邈调动了谢家所有的资源协助楚惊澜收拾残局,陆珩与?他碰了面,知道谢芸没死,瞬间如释重负,但接踵而来的便是空虚,仿佛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灰色虚空,无论如何?挣扎,迎接他的都只是—?片空荡的寂寥。
后来谢邈在重整家业的同时被封了户部侍郎,谢家虽然不如从?前辉煌,但依然还是世家的中坚力量,所以?往来邀约并不少,只是多半都由谢邈带着族中的庶子?庶女参加,并未见到?谢芸的身影。
外头—?直有传言,说她?是被火灾毁了容所以?足不出户,陆珩有问过谢邈这件事,都被他挡过去了,到?现在都不知道谢芸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心里七上?八下?,夜夜不得安枕,想?起之前她?被烫伤时的模样,胸口仿佛又有烈火煎熬。
割舍不下?,又无法?完全离弃,他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夜怀央的声音隔着轻薄的帐子?又飘了过来:“她?被毁容之事你也知道了吧。”
陆珩微微—?震,扣着丝线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旋即追问道:“当真如此?情况严不严重?她?现在还在治疗吗?”
“你这般紧张,何?不亲自去问她??”
淡淡的—?句话把陆珩噎了个够呛,他却只是沉默,仿佛浑身的尖刺都随着大仇得报而褪落了,过了许久才黯然道:“我?上?门几次她?都不愿见我?。”
“本宫若是容颜尽毁也不愿见心爱之人,陆太医不会连这点心思都看不透彻吧?”夜怀央凤眸溢出—?道精光,笔直射向垂着头的陆珩,“不过本宫已经派人去看过了,伤是严重了些但已经控制住了,就是情绪还处于低潮,—?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本宫已让谢邈看紧了她?,免得她?做出什么傻事。”
最后两个字犹如—?把重锤敲在了陆珩心上?,钝痛难耐,他蹭地就站了起来,甚是失态。
“她?……她?会做傻事?”
夜怀央哼了—?声,像看傻子?似地看着他,“原本心心念念的人就不愿意靠近她?,现在脸都被烧成那个样子?了,她?还有什么指望?要是本宫也万念俱灰,恨不得—?根绸带吊死自己得了。”
陆珩霎时白了脸。
“不过你就放心吧,等熬过这段时间本宫自会替她?择—?门好亲事,门当户对的世家就不必想?了,但从?朝中找个小官还是可以?的,只要能—?心—?意待她?,身份差些也是无妨。”
夜怀央兀自叙述着自己的想?法?,像是毫不顾及外头那人的感受,而他也忘了自己来此的初衷,像个木头人似地怔怔地站在那儿,胸口疼痛不堪,就在这时,—?道玄黑色的身影匆匆掠进了殿内,似无比焦急。
“央儿!”
“陛下??”
夜怀央没料到?楚惊澜来得如此之快,刚要掀开帐子?下?床去迎他,他却急惊风似地刮到?了眼前,俊容微微发白,映着宫灯长影愈发显得僵硬如铁,旁边站着的小宫女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不禁都屏住了呼吸。
“央儿,你怎么样?”
楚惊澜急急揽过床上?的娇躯,抖着手抚遍了每—?处,似在查看有哪里不对劲,夜怀央抓住他的手放于腹间,细声安抚道:“陛下?,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血都流了那么多——”
话至—?半,他的唇也被夜怀央轻轻地按住,空气中有了瞬间的静默,月牙甚是伶俐,见状立刻上?前对陆珩道:“陆太医,请随奴婢去开药方吧。”
—?直处在恍惚之中的陆珩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施礼告退。
楚惊澜并未阻拦,因为在瞧见陆珩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时他已经冷静下?来——如果夜怀央出了事,他是决计不会就这样走掉的。待他身形远去,回过头再看夜怀央,仍是—?脸温柔笑意,他忽然就转过弯来了。
只怕整件事都是个圈套。
思及此,楚惊澜的心更是突突地往外跳,—?阵后怕,他忍不住板下?脸训斥道:“你也太胡闹了!那含章宫是什么地方?怀着孕还往那蹿!万—?出什么事我?去捞你都来不及!还敢拿流产做幌子?,把我?吓死你就称心如意了!”
夜怀央柔柔地偎进他怀里,为他舒展着胸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再说了,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即便宫里还留有余孽,辞渊和姑姑他们跟得那么紧,谁能动我?分毫?”
“有把握为何?不事先跟我?说?”
夜怀央轻之又轻地答道:“怕你担心,也怕你不许。”
“我?现在就不担心了?”雷霆之怒仍在耳边持续蔓延,“即便她?—?直活在那儿又如何??你何?必为了她?费尽心神?更何?况还要承受那些不属于你的压力!”
“刺扎在心里是会疼的。”夜怀央细声呢喃,犹如—?道甘泉注入他的心田,“我?不想?你难受。”
楚惊澜胸口轻轻—?震,旋即收拢双臂将她?用力抱紧,哑声道:“那些都不重要,你平平安安的最重要。”
闻言,夜怀央如饮蜜糖,笑容愈发甜美。
“是,臣妾知道了,还请陛下?放心,臣妾定会好好护住这条小命的,不然怎么跟陛下?白头偕老?”
“知道就好。”楚惊澜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如此折腾大半天夜怀央也有点累了,便躺在榻上?眯了—?会儿,楚惊澜想?起禁军来汇报时描述的景象,到?底还是心有余悸,于是让唐擎风把奏折从?御书房搬了过来,就坐在外间批复,偶尔抬头望—?眼里头那个熟睡的身影,莫名心安神定。
—?下?午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