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9)
按理说白玉堂白五爷不该这么晚得?到信的,可谁让他在外面行侠仗义扮女鬼(……)呢,这一来?一回?地就耽搁了他知道的时间。
只知道的晚没关系,一点都不影响白玉堂炸毛。
其他四鼠中的“翻江鼠”蒋平嘀咕:“就知道他会这样。”
他声音虽小,白玉堂却听得?清清楚楚,当下语气就不太好地说:“四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他们四个觉得?一旦叫白玉堂知道了“御猫”的事,他那么心高气傲肯定接受不了,适才陷空岛众人事先知道这件事后,就商量好了没有给白玉堂传信,能拖一时是一时。
可现在看来?,好像这么做起了反作用。
白玉堂是觉得?哥哥们竟对展昭封了个“御猫”,这与他们五鼠称号相克的封号那么淡然处之?,这若是说出去?不是叫旁人觉得?他们五鼠慑于?官家威风,而当了缩头乌龟吗?他当即就出言刺了哥哥们几句,又二话不说带着他的钢刀离开了陷空岛。
五鼠中的老大“钻天鼠”卢方?一面叫人去?追,一面半责难地对“翻江鼠”蒋平说:“四弟明知道玉堂他心高气傲,你又何必再激他?”
蒋平往椅子上一坐道:“玉堂他太过锋芒毕露,过刚易折,是时候让他吃吃苦头磨磨性子了。”
便是他这么说得?好像不无道理,可卢方?几乎是把白玉堂又当成弟弟又当成儿子的,哪里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去?往汴梁城,略一思索就想着还是他跟上去?照看着,蒋平好说歹说的才把他给拦住了:“我的大哥啊,就是你们平日里这么惯着他,他才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
“彻地鼠”韩彰幽幽来?了句:“说得?好像你平日里不惯着他似的。”
蒋平:“……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吗?”
蒋平的所作所为?看起来?似乎很有说服力,可实际上呢?白玉堂还不是包袱款款地出了陷空岛,身?上带着的银票就没少过。
唉,说好的棍棒底下出孝子呢?
关于?这方?面,陷空岛四鼠或许和爱子如命的庞太师有共同语言。
说起庞太师来?,他近来?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至于?原因,倒还不是因为?他家倒霉孩子弄出了那么一折吓人的戏,而是近来?那倒霉孩子不和戏班的班主?谈天说地,而改成和庙里的大和尚谈经论道了。
这是咋的了?
本来?嘛,那出戏是让不少朝臣给吓得?晚上连去?个茅房,都得?叫仆从陪着,也有部分?朝臣对此很有异议,上折子弹劾弹劾,再有私下里非议非议,可这都不是事儿啊。朝堂上有庞太师护着,再有官家非但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是认为?他家小舅子都是一片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总之?呢叫嚣的朝臣都被摁了下去?,对“始作俑者”半分?影响都没有。
庞太师本来?也不觉得?他儿子会被那些个跳梁小丑给影响到,可有天管家来?跟他说“少爷去?了大相国寺听禅”,庞太师当时就有点没反应过来?:“哪个大相国寺?”
这还能有第二个大相国寺吗?
庞太师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眨眼间就给他儿子找好了理由:“元英那孩子就是心软,那齐二娘死了便死了,哪里还劳烦到他去?给她上香超度呢。”
管家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总觉得?他家少爷去?大相国寺十有八-九不会是这个原因。
过了一天,管家又来?跟庞太师说:“这次少爷去?了宝珠寺。”宝珠寺虽不比大相国寺名声斐然,可也是汴梁城中香火很旺的一家寺庙。
庞太师坐不住了,叫管家给他备了车,就急匆匆地赶去?了大理寺卿府。等到了大理寺卿府,庞太师问了少爷在哪儿,就不停歇地赶到了书?房。
书?房里正燃着檀香,庞太师甫一进来?,檀香味就扑面而来?,冲得?庞太师一激灵,脱口而出道:“元英你不会是打算要?出家吧?”
这话一出,不可谓不是落地有声。
饶是顾青都愣了愣,回?过神来?后慢吞吞地说:“爹,请您务必跟我说一说您是怎么得?出这么一荒谬结论的。”
只听到他想到话的庞太师当即大喜道:“荒谬得?好!”
顾青不说话,就盯着他爹看。
庞太师在他的目光下,本来?就没有多高的气势,这会儿就变得?更加虚弱,没一会儿在外面威风八面的庞太师实在顶不住了,他叹了一声开口说道:“元英你从小就聪明,爹是说你太聪明了,但凡什么人到你跟前都无所遁形,什么腌臜事都瞒不过你,可看得?太透彻并不是一件好事。慧极必伤,爹常常担心你哪天厌恶了这乌烟瘴气的俗世——”
顾青垂下眼帘,没让庞太师看到他眼底翻滚的情绪,没等庞太师再往下说,就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所以在您的概念里,厌恶乌烟瘴气的俗世就等于?看破红尘出家为?僧,是吗?”
庞太师才没有说“是啊”,而是福至心灵地说:“难道大相国寺的方?丈破了戒?还是宝珠寺的哪个和尚六根不净?咳咳,爹是说既然你不打算出家,那你这几天怎么不是去?大相国寺就是去?宝珠寺?”
顾青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孩儿只是打算写一本佛经出来?。”
庞太师:“……”
顾青还很有理有据:“您看看我前段时间和戏班的班主?接触,我就写了一折戏,现如今和高僧们接触,进而写出一本佛经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庞太师有点被说服了:“真的?”
“假的。”顾青无情又冷酷地说道。
庞太师:“……”
庞太师这根本就是一腔父爱遭遇了冰原,好在顾青并没有那么没良心,他随手把书?桌上的佛经收起来?,嘴上还漫不经心地道:“太和楼的素斋做得?不错,我去?叫庞谢订一桌。”
庞太师立马就眉开眼笑:“还是让管家去?,最近太和楼的素斋订得?人多。”
关于?这点还得?感谢顾青,同春班在宫中演了两场《齐二娘》后,在汴梁城中就更红火了,那可是其他戏班子没有过的待遇。等同春班出了宫,请他们去?演同折戏的大户或是酒楼可是不少,而在宫外时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以至于?女鬼的扮相就骇人得?多,可是吓到了不少人,再有看完戏为?求得?心安的,就吃起了斋念起了佛。
太和楼的素斋本就做得?好,如今更是供不应求。
话说回?来?,庞太师确定了自家倒霉孩子没有要?出家的念头后,就吩咐着管家去?太和楼订一桌素斋,他要?跟儿子共享天伦之?乐,高兴之?余就忘了再问顾青为?何接二连三的去?寺庙。
那真正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只能说它?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了玄乎的地步。
这件事要?从同春班进宫献演《齐二娘》开始说起,当时顾青只诚邀了官家,还有满朝文武来?看这折戏,看完后不说满朝文武,单就是赵祯他印象特别?深刻,回?头在文德殿里还被顾青的笏板给吓了一跳,以至于?当天晚上回?到庞贵妃处,整个人都无法?安放,连睡个觉都把庞贵妃抱得?特别?紧,要?出恭吧,他还会把庞贵妃给叫醒了。
庞贵妃当时就把脸耷拉了下来?。
她和顾青本就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弟,眉宇间很有几分?像,这么一虎了脸,赵祯就条件反射地怂了怂,竹筒倒豆子般把顾青做得?好事给说了。
庞贵妃柳眉一挑,当时没说什么,隔两天就叫了同春班到后宫来?,再给后宫一干娘娘们重演了那折戏。据说当天夜里被吓住叫太医的不是一个两个,就连太后也没能幸免,不过太后近来?身?体本就不太好,所以也不能说太后就是被吓的。
赵祯和太后的关系称不上多好,可太后毕竟是他嫡母,他不能让自己背个不孝的罪名,当下听闻太后病了后,就赶往仁寿宫去?探望。
等从仁寿宫里回?来?,他还得?去?文德殿里批阅奏折。期间遇到了个难题,赵祯就想起了他家小舅子,当下也不管自己被笏板吓住后,下的要?冷落人家十天半个月的决心,而是很是大度地把这一页揭了过去?,随后他便叫内侍传召了顾青进宫。
以上这些都不是重点。
咳,重点是顾青奉召进宫,跟赵祯谈论完政事,再出宫时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愚蠢的人类,你是能看到朕的,是不是?”考虑到赵祯他还在文德殿,那么胆敢自称朕,可不是一般的大逆不道。而这么大逆不道的家伙,还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如果你现在把朕抱起来?,朕就不计较你的无礼,如何?”
顾青对此置若罔闻,他眉目不动,只径自往前走?。
那大逆不道的家伙却是紧追不舍:“我都让你抱了,你不觉得?三生?有幸你还想怎么样?”
“喂喂!”
顾青仍旧不做理会,结果对方?却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以及知难而退,大声嚷嚷着“我不想活了,有人欺负狸猫啦”,爪子却紧紧抱住了顾青的脚腕,就连尾巴也缠了上来?,毛茸茸的小脑袋还在顾青的朝服上蹭了蹭。
顾青半眯起眼睛,声音冷冽如严冬时的冰原:“放开。”
“朕不放不放就不放!”
得?,它?这会儿又自称上了“朕”。
没错,这大逆不道的家伙是它?,再严格来?讲就是只狸猫,就像它?刚才自己说的那样。
嗯……一只会说话的狸猫。
更有领着顾青出宫的内侍们都看不到它?,更不用说听到它?说什么了,而顾青很确信他所看的,所听的并不是错觉,这只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狸猫,它?是切实存在的。
这就有趣了。
这是顾青的真实想法?,天知道先前建昌县县令许楌写信来?说“女鬼杀人案”时,顾青是真心期待过会真有这么一个案件的,等后面证实了并不存在什么女鬼时,顾青心中是失望的。
至于?什么“子不言怪力乱神”,很可惜它?在顾青这里不适用。顾青从来?相信的都是他自己所看到的,所根据种种线索得?出来?的结论,即使它?再不可能,再不可思议。
更何况,顾青在从前的穿越之?旅中又不是没见识过“怪力乱神”,现在再见识到还让顾青觉得?有点亲切呢。
虽然顾青表现亲切感的方?式,是二话不说就动了动宽袖,把四爪一尾扒在他脚腕上的狸猫,给甩出了三尺远。
狸猫简直不能相信,它?竟然被个愚蠢的人类给甩开了,当即它?就抱着它?的脑袋哭了起来?:“喵喵喵,朕好惨啊,当朕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残忍的人类给剥了皮,现在朕好不容易把朕的皮找了回?来?,可又让冷酷的人类给欺负了。都别?拦着朕,让朕死了吧!”
顾青在眼皮底下翻了个白眼,挥了挥宽袖又把那只狸猫给擒了回?来?。
说来?也奇怪,那只狸猫在他这里就像是一只真正的狸猫,除了它?不能被其他人看见。
而猫陛下刚才还在哭天喊地,现在来?到了顾青袖子中后,立马就兴奋地嚷嚷起来?:“再来?一回?,再来?一回?!”
顾青真气一泄,猫陛下“咻”的下落在地上。
猫陛下还以为?是跟它?玩呢,结果等了半晌也不见顾青把它?再收回?去?,就愤愤不平了句:“无情的人类。”
然后,它?毫不气馁地追了上去?。
顾青没赶它?走?,它?就一路跟着顾青出了宫,来?到了大理寺卿府。
在书?房里顾青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明亮的眼睛落在猫陛下身?上:“我们来?谈一谈你被剥皮的事。”
猫陛下顿时就吹胡子瞪眼:“你好狠的心呐!”
顾青一扬眉:“嗯?”
猫陛下:“QAQ”
说它?最伤心的事就说呗,反正好猫儿要?敢于?面对血淋淋的猫生?。
尔后,威武很能屈的猫陛下就说起了它?的往事。这件事要?追溯到二十九年前,当时大行皇帝真宗还在世,但子嗣不丰,恰逢后宫中刘德妃与李宸妃同时有娠。真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道两位妃子谁先诞下皇儿,就封谁为?皇后,封其皇儿为?太子。
这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却是李宸妃先发动了,可她却是生?下了个被剥了皮的狸猫,真宗大怒,将李宸妃打入了冷宫。不日刘德妃生?下了皇儿,真宗大喜封其为?皇后。谁曾想乐极生?悲,刘德妃所生?之?子于?六岁时夭折,真宗心中悲恸不已,只太子关乎江山社稷,他自己又无子嗣缘分?,因而只得?从宗室中过继一子。
这嗣子便是赵祯,他是八贤王的三子。
以上这些事情算不得?什么秘密,顾青在入朝时就听他爹跟他说过,只作为?故事中“被剥了皮的狸猫”的猫陛下,它?却知道更大的内情:
“朕才不是李宸妃生?的呢,朕是朕猫娘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