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薇深吸口气,慢慢把笛子凑到唇边。
她的笛曲是青云观的观主教的,大家闺秀学的都是琴或者筝,她却只喜欢这个。还记得观主在教她之前曾这么说过,“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喜欢把曲艺当做卖弄炫耀的资本,以为学了点东西就高人一等,却不知这样只会衬得自己更加鄙陋。你既当了我的学生,就别和那些人一个样。来,跟我说说,你觉得什么才是曲艺的真谛?”
她当时沉思片刻,严肃诚恳道:“我觉得,所谓曲艺就是我们借以明志、寄托情怀的方法。它就是我们自己。”
观主默然看她半晌,赞叹道:“……真能扯。”扬扬手里的竹笛,“这就是个笛子罢了。你想到什么就吹什么,别矫情也别去搞那些弯弯绕绕,就这样。”
她:“……”
都已经死过一回了,那些记忆却依然这么鲜活。之前为了吸引皇帝,她已经违背了老师的教导,这一次断断不可了。
她们想听她吹笛子,她就吹给她们听好了,之后要找茬要如何她都奉陪到底。
椒房殿内座无虚席,宫嫔们都静静地看着那个站在殿中的女子,没有出声。而大殿的中央,叶薇一身青衣、潇然独立,十指灵巧如蝴蝶,红唇微启,泉水般轻快的乐声便从指尖唇下流泻而出,浸透每个人的心扉。
在这笛声的环绕下,她仿佛变成了山野间的精灵,剪朝晖为衣、裁晚霞作裙,不羁洒脱,俗世的名利纠葛都与她没有关系。
一曲结束,久久无人开口。叶薇一动不动,依然沉浸在刚刚结束的曲子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候。回到了她自在无忧的闺中时光,没有杀戮和仇视,可以自由地在山间溪畔吹奏喜欢的曲子。
不能重来的快活时光。
襄愉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啪啪的鼓掌声。众人应声望去,却见皇帝一身冕服,缓步而来。
他没理睬旁人,径直朝叶薇走去。面对面在她身前站定,透过垂下的十二旒打量她的神情,“怎么了?”
叶薇擦掉脸上的泪珠,“没……没什么。”感情起伏太大,有点没控制住。
皇帝握了握她肩膀,深吸口气,“你们在玩什么?”
众人这才清醒过来,又是慌慌忙忙地下跪,还是皇后主动回道:“是宣妃妹妹听说叶才人笛子吹得好,让她给大家展示一下。”
皇帝看向宣妃,对方神色坦然,“是,臣妾想见识一下叶才人的本事。”
“如今见识到了?”
宣妃点头,“陛下说的果然没错,叶才人的笛子吹得甚好,远在臣妾之上。”
她语气真诚,皇帝便转头再看向叶薇。瘦长的手指在她下巴摩挲了一圈,低低道:“确实是很好。”
那彷如瑶台仙宫传来的乐声,不能更好了。
“不过这个时辰陛下怎么过来了?”宣妃道,“连衣裳都没换,您是刚下朝吧?”
“听说你来了椒房殿,朕不放心,过来看看。”皇帝眼睛还盯在叶薇身上,说出来的话却把他对宣妃的关怀显露无遗。
宣妃抿唇笑,“臣妾在皇后娘娘这儿,陛下有什么不放心的。”眼珠子一转,又为难地蹙眉,“不过臣妾可答应了要赏叶才人,如今赏些什么才好呢?”
皇帝想了想,微微一笑,“不用你费心琢磨了,朕帮你赏了她。”
他语气里别有深意,叶薇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眸,忽然觉得心跳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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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六宫都得到消息,处在风口浪尖多月的叶才人终于被陛下召幸,一乘煖轿将她接到了永乾殿。
长汤沐浴之后,叶薇换上给她准备的寝衣,一步一步朝内殿挪去。皇帝已经洗漱过,正半躺在床上看书,长腿屈起、手中握了书卷,倒是看得十分专注。
听到动静之后他微微抬头,只见叶薇素衣如雪、墨发披散,立在鎏金多枝灯旁看着他。烛火颤动,她身上的光影也明明灭灭,那素净的玉颜却在柔光的笼罩中更加动人,仿若月里嫦娥。
他慢慢放下书,偏着头仔仔细细打量她,原本殊无情绪的眼眸中笑意越来越浓,最后蔓延到脸上。他轻咳一声,调侃道:“原来伊人出浴后的模样,是这般诱人的。”
叶薇颊上一烫,咬唇没有答话。
皇帝因为她这个动作神色一凝,下个动作便是从床上下来,几步走到她面前。摸摸她的脸颊,声音低沉,“怎么哑巴了?素日不是最能说会道么?”
“陛下……要臣妾说什么?”
真从得意洋洋的花孔雀变成小鹌鹑了。他兴致上来,继续逗弄,“朕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当真?”
“陛下……”她忍不住抗议,却不防他突然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慌乱中胳膊还记得环住他脖子,她困在他的怀里,由他抱着朝那张宽大的龙床走去。
鎏金大鼎朝外面袅袅散出白烟,纱帐一重重放下,有纤长的身影立到了纱帐外,叶薇知道那是记录御幸之事的彤书女史。
记录……她和这个男人的床笫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