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练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一条绢子,没个正形地嘻嘻一笑:
“殿下快别哭了,你看,鼻涕泡都冒出来了,丑死了。来,哥哥给你擦擦。”
姚盼不信他说的鬼话,却也怕真哭出了鼻涕泡儿,收住了嗓门,只鼓着腮帮子,眼圈红红的。
江寒练觉得她像只仓鼠似的,特别好玩儿,拿着帕子作势就要往她脸上擦,姚盼连连挡开,这江寒练也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算她哪门子的哥哥?
姚盼是绝不认的,她太知道这个人了,江家小霸王,京中纨绔之首,当年她在东华书院时,可没少听过他的光荣事迹,若是姚盼早出生几年,说不准能跟他玩到一块去,两个都是顽劣贪玩的性子,奈何后面他爹,也就是江丞相出了那档子事,累得江寒练也丢了性命,姚盼不愿意跟他有什么关联。
江寒练哄了半天,赔笑脸赔得脸都酸了,还得不了好,人死活不愿意让他挨一根手指头,他立刻也不乐意了,谁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让他来伺候一个小屁孩,开始还觉得新鲜,这一下,就觉得又讨厌又麻烦,少年心性的他立刻就把脸色沉了下来,奈何他在姚盼眼里就是个蠢的,才不惧这种纸老虎,捂着眼睛,悄悄冲他吐了吐舌头。
鬼灵精。
江寒练鼓了下眼睛,意识到是被娃娃耍了,又好气又好笑。可他们一直僵在这儿,也不是办法,瞥到旁边充当透明人的宗长殊,江寒练随手便把帕子塞到他手上。
“去给殿下擦啊!”
宗长殊没有动,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江寒练冷笑一声,抬起靴子,冲他膝弯踢了过去,那一下,大概是挺疼的,姚盼看到宗长殊的眉尾抖了一下。
姚盼心想,还真敢。
她可不觉得这俩人是师兄弟感情好。
江寒练是丞相的嫡子,天之骄子,对于处处压他一头的这个师兄,定是看不惯的,且宗长殊此时没有功名,也没有官位,只是一个庶民。
他的原生家族,亦非显赫门庭,而是多年前的没落士族,可是,连她都不敢对宗长殊动手动脚的,就算是登基以后,她贵为君王,每每这位摄政王来书房寻她议事,姚盼都要坐得离他三尺远。
小小年纪就敢老虎嘴边拔牙,看来是个可造之材啊。
姚盼欣赏地看了江寒练一眼,江寒练恰好接收到了,呆了一下,他没看错吧?
这小东西,那眼神。
竟然有点佩服的意思?
眼见宗长殊捏着帕子,冲姚盼过来了,那架势不像是要给她擦脸,反而像是要捂死她灭口。姚盼一抖,还没来得及爬开,就被一只白皙秀气的手给摁住。
宗长殊蹲下来,一脸正气地把她的脸给捏住。姚盼浑身僵硬地抠着手指,脸蛋上覆盖了一张粉红色的帕子,一股子脂粉气,不知道江寒练从哪个姑娘家那里顺过来的,打小是个浪荡子没跑了。
姚盼努力想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殿下很怕我?”宗长殊忽然低声问。
姚盼的手紧张地握在了一起。
她张口要说话,眼一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对味道极为敏感。不由自主地揉了揉鼻子,泪汪汪地抬头看他。
……熏到了。
宗长殊默了默,他当然知道江寒练的德性,这个便宜师弟不仅眼高于顶,还喜欢拈花惹草。
他将粉色的帕子折了折,直接甩回了江寒练的脚下,江寒练哇哇大叫了几声,大意这是什么信物之类的。
宗长殊不加理会,线条好看的手指,从袖口摸出一条白帕,很干净方正,没有什么气味,边角绣着一道青色的鲤鱼纹,几分雅致,又很有趣味。
姚盼心里那股忌惮被冲淡了几分,如今这个人才十三岁,跟前世那个老男人,定是有区别的。
她心说可别太混淆了他们二人,作出什么有异于三岁孩童的举动,别被当成妖孽绑起来烧了,那就不妙了。
于是乖乖地任他捏着小胖脸,上下左右地轻轻擦拭。
他的动作也很迟钝很僵硬,有明显的迟滞感,手下这软乎乎的一团,好像戳一下就能融化了似的,他也拿捏不好力道。
虽然宗长殊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可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他是没接触过的,他有个妹妹,却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每天帮着姆妈喂些米粥、羊奶之类的便也差不多了,可不像这个,太过特殊。
过于高的身份就足够让他束手束脚,何况能跑能跳的,说话也清楚,刚见面,竟直接甩了个对子给他,说实话宗长殊十分惊讶,他没有想到幼时的姚盼,竟然聪慧到了如此地步。
在惊讶的同时,还涌起一种诡异的欣慰之情,大概是还没能摆脱前世的身份……后来姚盼的种种表现又让宗长殊觉得,这位的性子,怕是天生的。
加上被众星捧月得久了,难免自大自傲,做下太多荒唐之事,最终酿成大祸。
他出神地想着事情,动作不由自主更加轻柔,姚盼眨着眼睛瞧他,渐渐地放松了身体,主要是近距离地观察了,她才发现十三岁的宗长殊,倒也没有那么吓人。
比后来柔和太多的轮廓,乌眉细唇,肤白齿白,额前垂着几根头发,被风轻轻撩了起来,贴在鬓边,有点儿卷。
垂着眼睛,软乎乎的,像个小姑娘似的。
不。
可不能被表象蛊惑,这可是豺狼虎豹!
姚盼立刻把他给甩开,三步并两步地跑走了,宗长殊捏住手帕,呆呆地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被用过以后丢掉了?
姚盼主动去牵江寒练的手,这家伙怕是有点内燥,手心很热乎,她有点子嫌弃,强忍了下来,冲他甜甜一笑,两个酒窝深深印在颊边:
“我饿了!”
江寒练眨了眨眼,他承认被小孩儿的笑容可爱到了,有点受宠若惊,立刻忘了之前那点不愉快,特别豪爽地呲牙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