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脸上不露声色,其实心里的那点气儿已经被她?一个笑容安抚下去了。
这个小丫头,自己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这么想着,顾惜脸上挂着标准版的笑容,开始和费泽安澜讨论起了电影的投资问题。
对着台词本,方栖桐的脑袋里想的还是刚刚在茶室里的一幕幕,在池迟的衬托下,她?像个木讷的傻瓜,被人随意地嘲笑还没有回?击之力的傻瓜。
池迟低头默默地看剧本,偶尔闭上眼睛想着什么,看起来从容沉着不慌不忙。
方栖桐越看池迟,越觉得一股怒气冲击着自己的大脑,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想想自己曾经演过的那些角色。
想想自己被人追捧的大学生?活,想想自己高分入学的傲人成绩,想想在剧组里那些人对自己的剧组。
这些都能让她?更快地恢复成平常的状态,可她?依然紧张。
睁开眼睛,一只白?皙的手占据着她?的视野。
手上一小盒巧克力豆。
“快晚饭了,先补充一□□力?。”
手的主?人把巧克力收回?去,倒出?来几颗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又递了过来。
“低糖的,吃几颗不至于?会胖。”池迟想起顾惜对自己身材的重视,推顾惜及方栖桐,以为她?大概是怕胖,还特?意嘱咐了一句。
在那一瞬间,方栖桐特?想揍她?。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紧张?!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竞争对手!
你知?不知?道我吃了你的巧克力再喊一句肚子疼我的老板安澜就能把你连同顾惜一起给削了!
你知?不知?道我特?别特?别讨厌你!
池迟什么都不知?道,她?的笑容很是慈爱。
“谢谢。”方栖桐说着,接过巧克力豆,鬼使神差地打?开倒出?了一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女孩儿收回?手,又转身去面?壁看剧本了。
方栖桐低下头,嘴里的甜味一点点散开,奇异地让她?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过了十几分钟,方栖桐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茶室的门走了进去。
池迟很自觉地又往远离茶室的地方走了几步,站在了窗前。
窗外是茶楼主?人用?心修缮的小院子,有绿竹松柏,假山矗立。她?看着眼前的满目翠色,脑海里面?已经是海天?相接,鼓瑟喧嚣。
剧本的内容是祭司玲珑与大将珊瑚的一段对话。
珊瑚察觉到了玲珑最近的行动有异,怀疑玲珑私自利用?了神庙的力量。作为玲珑的姐姐,她?去提醒妹妹不要与所谓的“神子”交往过密,更不要受其蛊惑做出?对不起女儿国的事情。
此时的玲珑早就已经对外来的男人“文宣”情根深种,不仅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说他是神树降下的“神子”,更是为了帮助文宣回?家就派遣神庙的人去打?探“山外世界”的消息。
她?对珊瑚虚以委蛇,谎称自己派人是为了寻找给女王的生?辰礼物,珊瑚识破了她?的谎言,两个人发生?了争吵,最终珊瑚拂袖而去。
【玲珑站在回?廊的尽头看着自己的姐姐。
“这个世上,你本该是最懂我的。”】
在池迟的脑海中,一场属于?宫廷的盛大晚宴就在她?的世界的边缘,在那个世界的中央,就是一段短短的回?廊。
当她?神游物外的时候,有人在她?的身后踩着高跟鞋施施然走过,推开茶室的门走了进去。
池迟毫无所觉。
又过了十几分钟,池迟感觉自己终于?准备好了,玲珑对珊瑚的复杂感情,她?终于?捕捉到了最符合她?自己逻辑的表达方式。
茶室里多了一个人。
她?神情冷冽,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慢,如果说顾惜的美貌是外放的性格开出?了妖娆的花,安澜的优雅是丰富的经历过滤出?了温润的水,那么她?的高冷和明艳就是一根从灵魂深处长?出?来的刺。
刺上本就图腾繁丽美不胜收,却?也让人意识到她?的危险。
“我是柳亭心,你来跟我搭戏。”
她?站在房间的中央,理所当然地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方栖桐神色黯然地站在安澜的身边,显然已经是被惨虐了一遍了。
看见柳亭心,池迟也没忘记反手关上茶室的门。
女孩儿从房间的一角缓步走出?,神情柔和,她?一直都如此的柔和,如此的不沾人间烟火,因为她?是神庙的祭司,从来享受万民的供奉。
她?穿的是牛仔裤衬衣,还是曳地的礼服?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走在那里,就有着让人信服的魅力。
如果说她?真的是如此圣洁,那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故事呢?
所以她?的眼神偶尔有点飘忽,仿佛心里有着她?从未经历却?倍加珍惜的秘密,为了这份秘密她?不介意扔掉自己的圣洁。
费泽对池迟那一点飘忽的眼神很满意,因为这个点,她?那独行的几步就不显得单调了,这就叫“带戏”的演法,在大屏幕上,因为这一点心事就让这张脸有了让人探究的欲望。这就是最简单直白?又行之有效的抓人眼球。
柳亭心站在房间的中央,背对着池迟。
女孩儿向从她?身后悄悄走过,脚步就有了片刻的慌乱。
“你在躲着我?”
柳亭心转过身,抬起一只手拦住了女孩儿,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让池迟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她?是谁?
她?站在千万海怪尸体之上的战神,她?是保卫疆土的勇士,她?是以敌血铸剑的女儿国大将——珊瑚。
面?对着这样的珊瑚,池迟笑了,她?轻启檀口,声音是带着一点飘渺的曼妙:“我从不会躲避我的姐姐,只会在面?对珊瑚将军的时候想要绕道,你是将军,还是我的姐姐呢?”
站在柳亭心面?前的女孩儿也不再是池迟,她?成了玲珑,看起来清纯圣洁,实际上内心有热流奔涌的祭司玲珑。
玲珑微微抬头看着珊瑚,嘴里说着不会躲避着自己的姐姐,却?用?看着信徒的眼神看着她?。
因为她?有心事,只能下意识用?祭司的身份遮掩着内心的。
“那你呢?你是我的妹妹,那个天?真可爱不会隐瞒姐姐任何事的玲珑,还是……”
柳亭心的手指在池迟的衣领上摩挲了一下,剧本在这里有一个动作描写,祭司的脖子上应该挂着她?祈福祝祷用?的龟甲,那也是她?身份的象征。
“擅用?神庙力量的祭司?”
“你说我擅用?了神庙的力量?”玲珑退后了一步,些微睁大的眼中有明显的难过,“你拦在这里就是为了指责我?明明我是祭司,就算我用?了神庙的力量,那也是因为神庙是归我管辖,难道我要用?还要让你这位将军同意么?”
费泽注意到池迟的声线中还带着刚刚的飘渺,显然女孩儿在刻画玲珑的时候想过一个人从小养成的说话习惯是不可能因为惊讶而彻底抛弃的。
珊瑚直视着玲珑的双眼,手指从她?的领子处往上,最终停留在玲珑的下颚。
她?抬起了女孩儿的下巴,让女孩儿露出?了纤细的颈项。
“你现在这幅样子,跟你小时候偷吃了阿妈贮存的饴糖一模一样。”
她?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少女的脸庞,仿佛能从她?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里看出?少女苦心隐藏的秘密。
说起年?少的时光,玲珑的双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
属于?她?的那段时光太短,才?五六岁的时候,她?已经被自己的阿娘被送进了神庙。
“姐姐还记得几块饴糖,我却?只记得小时候在神庙独自学习的光阴。”
挟持着她?下巴的女人猛然凑近,目光犹如实质一般凝固在她?的脸上,磅礴的压力顿时侵袭着她?的全身。
柳亭心是故意的,她?故意在这段属于?玲珑的独白?中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如果是在实景拍摄中,她?的动作幅度和气势会更加吸引别人的眼球,就像现在,费泽等人看着她?,恍惚就要忘了去听玲珑到底说了什么。
这时,女孩儿缓缓抬起手,她?的双手洁白?修长?,拿过龟甲,抚过神树,焚过沉香,现在它们缓缓张开,包裹住了珊瑚的手。
随着她?的动作,人们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玲珑的身上。
玲珑垂下了眼眸。
“神庙里的老师一年?都不见得给我一块糖,就算给了,我也会偷偷奉献给树神,我想求树神让阿妈来看我……”
女孩儿的样子是那么的楚楚可怜,随着她?的语言,人们仿佛能看见那个跪在树前用?仅有的一块糖祈愿的小女孩儿。
“一年?又一年?,阿妈没有来,姐姐也没有来。”
她?的声音带着仿佛具现化的哀戚,伴随着垂眸敛眉的神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听着这些话,珊瑚的目光也不再那么犀利了。
这时,那让人忍不住同情的少女,试探式地抬眼,观察着珊瑚的神色。
珊瑚终于?松开了玲珑的下巴,转过身去掩饰自己片刻的脆弱。
玲珑却?在这个时候悄悄靠近她?。
少女拥抱着自己的姐姐。
池迟拥抱着柳亭心。
“我只是为了给王准备生?辰的贺礼,毕竟是我成为祭司的第一年?,刚刚没有跟你坦白?……只是想跟姐姐多说几句话。”
女孩儿的语气悠悠然,似乎是真的在跟自己的姐姐窃窃私语。说是似乎,是因为她?的眼神,很漂亮,很冷,很不像是一个妹妹对自己信赖的姐姐的眼神。
她?们身高相近,同样体态修长?,她?们一个清贵出?尘一个气势威严,拥抱在一起和而不同,却?也同样的熠熠生?辉。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的静谧和谐中,珊瑚再一次地出?声了,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华丽又冷淡“我的妹妹,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外人就对我使心机。”
珊瑚推开了玲珑的手臂,用?比刚才?更加摄人的目光逼视着她?。
“你这点心机如何能骗得过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被那个外来者迷的神魂颠倒。如果你还记得小时候对阿娘的那点孝心,就回?去把那个男人杀了,女儿国就不该有男人!”
玲珑悄然后退了一步,珊瑚步步紧逼,那见惯了血腥杀戮的目光是那么的具有震慑力,女孩儿终于?脚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猛然跌坐的女孩儿,像是从天?上跌落凡间了一样,那些圣洁与骄傲在一瞬间被打?破了,她?的神色却?突然生?动了起来,不再像是刚刚那个隔绝尘埃的祭司。
“我的阿娘……一心只想让我当祭司。”她?的声音如泣。
“我的姐姐,对我的关心只是为了让我杀掉我爱的人。”她?的声音如诉。
“我只想要那么一点点的温暖,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外来的男人,我也不在乎他想要做什么,我只想守着树神,坐在神庙里喝着他泡的茶听他讲有趣的故事,这样也碍着你的眼了么?!”
祭司仰视着将军,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尽忠职守的大、将、军?”
【珊瑚和玲珑对视了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你好自为之。”
看着珊瑚的背影渐渐远去,玲珑脸上的哀伤也好,怨愤也好,都消弭无踪。
“这个世上,”她?的声音轻柔地宛若叹息,“你本该是最懂我的。”
一室寂静。
池迟从地上站起来,乖乖地站在顾惜的旁边。
安澜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手掌:“很好,很精彩。”
费泽的眼神里也满含赞许,他指着剧本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每一点情绪转换都拿捏准确,确实难得。”
柳亭心的目光要复杂很多,她?看看池迟,又看向顾惜。
池迟注意到顾惜有那么点不寻常,当柳亭心看向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被挑衅了美貌的公孔雀。
“你这次还算有眼光。”柳亭心这样对顾惜说道,语气很平常,就跟真的不是要故意惹顾惜生?气似的。“小新?人还不错。”
唔,池迟发誓,如果不是在座的还有费泽和安澜,顾惜能扑上去咬柳亭心一口。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场试镜里,池迟取得了碾压式的胜利,方栖桐的表演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进退有序,台词功底也不错,但是当她?试图表现角色的复杂性的时候,就觉得稍微差了那么一点,模式化的情感表达不仅仅是她?个人的问题,更是现在年?轻演员们普遍存在的大问题。
如果没有池迟,方栖桐算是过关的。毕竟柳亭心和顾惜不同,她?从出?道开始就走气势女王路线,与几位名导合作,他们都恨不得拿砂纸把柳亭心打?磨得更加锋利,年?轻演员与她?搭戏几乎没用?不被她?的气势压垮的,能坚持到底,方栖桐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惜有池迟这么一个异类,在影后的气场之下她?依然熠熠生?辉,她?的清纯是稍有不足,却?用?演技诠释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祭司玲珑,对珊瑚的情感不是那种幼稚地如同小孩子,却?又能让人体会到她?情感中纯粹与复杂共存的激荡感。
想到《女儿国》电影的结局,作为导演的费泽更满意池迟。
“我晚上还约了人,既然事情也有了结果,那我就先走了。”安澜缓缓起身,“你们继续聊着,有什么好的想法,咱们下次再谈。”
语气自然得好像她?就是来跟几个合作伙伴一起喝个茶一样。
剩下的两位影后一位名导齐齐起身相送。
“小姑娘,你多大了?”走到门前,看了眼池迟,安澜突然问道。
“十七。”
“很好。”安澜的目光幽深,“下次再约的时候,你也一定要来。”
说完,根本不等池迟反应,安澜就带着方栖桐翩然离开了。
走出?茶馆,和顾惜来的时候一样,安澜和方栖桐也要徒步走完五十几米的糟糕路段。
安澜仿佛全神贯注地盯着路面?,方栖桐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路程还剩十米的时候鼓起了勇气。
“安老师,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安澜慢悠悠地说,“你该学学那个小姑娘的气度,她?要是输了,可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别人,不过是一个角色而已,你又不是丢了多重要的东西,争得来就是你的,争不来也不要让自己走偏了心性,记住了么?”
方栖桐感受到了安澜在淡淡语气中的鼓励,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是的,老师,我下次不会再输给池迟了。”
“这种事后的便宜话就不用?说了。”
安澜的语气依旧恬淡。
“你和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就算运气再好,能当的也不过是顾惜,她?啊……”
风姿绰约的一代影后在上车之前抬头看了看天?。
“求的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入v啦!一万字那个懒货坐了一天终于搞定啦!
大家好!我是劳模存稿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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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安澜安澜安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