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几张试卷被风吹得呼啦作响,重新飞进下方低年级的走廊。
时倦那时正好经过走廊,停下脚步,抬起手,接住了一张飞向自己的草稿纸。
楼对面有人看到这一幕,鼓着掌欢呼起来。
时倦站在原地,拿着那张草稿纸,看了看对面的人群,忽然将稿纸一叠一折,折出一只白色的纸飞机。
他捏着飞机的机身,轻轻吹了口气,蓦然扬手一掷,宽松的校服袖口被拉出笔直的褶皱,衬得他那双手格外的白。
纸飞机在空中划出一条白色的影子,像是惊鸿而起又翩然飞过的白鹤,稳稳地落在下方堆满废纸的垃圾堆里。
林妍站在他身边,蓦然失了神。
分明只是很随意的一个动作,可很久以后她想起来,却总觉得,那时眼前的少年,竟是比走廊外明艳的天光还要夺目几分。
那天的事算是一枚种子。打那以后,林妍便开始不自觉关注起另一个人。
那时的时倦身上还没有那些或真或假的传闻,即便是家庭变故也未曾让他身上带上折辱的颓废气息。
那时的时倦正是十几岁身形开始抽条的时候,眉眼精致得宛若画卷,低眸扬唇,看一眼就足够让学校里的女生们幻想一整天。
那时的时倦曾无数次在一周之初的升旗仪式站在高高飘摇的红旗下发表演讲,每每更新的光荣榜上第一名永远都是他那不变的名字,执笔落下的一句滥调都能被老师打印出来分发给所有人作为好词佳句背诵。
那时的时倦几乎涵盖了十几岁的女孩子心目中所有幻想过的影子。
林妍早就知道她的时倦哥哥很好,却从来不知道他原来那么优秀。
然后呢?
然后……
她还没来得及去想要如何对待自己这份刚刚发觉的感情,姐姐林怡就出事了。
不得已之下,她跟着父母找上时倦。
和姐姐心系同一个人,大约是她这辈子最悲哀的事。
可林怡那到底是和她在同一个母亲体内,一同待了足足十个月的亲生姐姐。
她亲口说出了那句“她喜欢你”,将感情压在帮助的筹码之上。
那天周末林怡想约见时倦是真的,可是当她真的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回家却悄悄将答案纂改了,告诉姐姐:他不想见她。
很顺利的,林怡甚至连一星半点怀疑都没有,就信了。
林妍不知道转学那天时倦曾经对姐姐说过那么一番话,只觉得是上天垂怜。
她偷偷瞒着所有人,来到了和时倦约好的地方,叫出了那个被姐姐唤过千万遍的名字。
可她唯独没有想到,原来她的伪装,从一开始就被人看出来了。
她终是要从那场幻梦中清醒过来。
**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和你见面的就是林妍?”江烬回问。
时倦点头:“是。”
江烬回抿着唇,又问:“可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时倦听着这么个问题:“那重要吗?”
他不是照顾她的面子,只是单纯的不在意。
毕竟,林妍也好,林怡也罢,对他而言,其实都没什么分别。
至于为何之前说好了,却在见面时突然换了人……
无论欺瞒,商量,亦或退却,那都是她们姐妹俩之间的事,本就该由她们自己解决。
答应的见面他已经做了,至于剩下的,好像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人类的悲欢不相通。
他不是她们,又何必过多干涉。
江烬回听得愣住了。
**
操场上亮着路灯,礼堂里的学生排着队,议论着,喧哗着,吵吵嚷嚷地按照来时的次序分班级离场,视线所及便是攒动的人头。
时倦站在台阶上,安静地注视着下方涌动的人群。
当其中一个人影出现在两人视线中,时倦忽然上前,叫住了那个人。
被叫住的男生原本正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听到声音,不耐烦地转头:“谁他妈叫的老子……”
他说着,话音蓦然一顿。
江烬回跟着看清了面前男生的脸,微微一怔。
正是当初在厕所里,被时倦抓着领子撞得头破血流的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