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是你妈,你妈在房里。”言晏扭头就冲母亲回嘴。
‘啪!’
谢冰慧一下拍下筷子,怒火中烧地模样,“你这什么话,有你这么和亲娘说话的嘛!”
“我说得不对?”言晏似无脾气的一脸乖巧的笑,冷冰冰的,一屋子的暖气都化不开她的莽撞且无礼。
“言晏,你太放肆了,家里还有客人呢!”小舅呵斥言晏。
“是你们的客人,不是我的。”
“我就搞不懂,我到底欠了你什么,是我生养了你,不是你生养了我,怎么我做什么都得看你脸色!”谢冰慧说着起身,要走近言晏与她理论几句。
谢礼宾拦住了,“我警告你们娘俩啊,要吵出去吵,老太太今天本来气就不顺,气出个好歹,你们俩谁都别想再登这个门!”
“小舅,你顾及老太太,有人未必就顾及。”
“我怎么就不顾及了?”
“你顾及就不会明知道外婆一个好姐妹去了,还没事人的拉着你的新男友在这儿好吃好喝!”
谢冰慧苦笑一脸,“所以,人家死了个人,我们一家就该不吃不喝在家诵经超度就对了!”
言晏怔怔地望母亲一眼,她很多时候也在反省自己,怎么就不能与母亲心平气和地相处呢?她为什么就一定要不看好母亲身边的男人呢,难道看到母亲孤孑一人,她就满意了?
可是,她们说不到一块去,就像今天这样的时境。言晏觉得静静地安慰外婆,陪老太太谈会儿心思,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毕竟几十年的老友,说去就去了,她知道外婆一定很难受,当初外公去了,外婆曾经一度就像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上了年纪的人,轻易见不得别离,尤其是生死。
母亲这个时候,不咸不淡一句,人家的事,到底有些凉薄的意味。
言晏熬了点清粥,坐在外婆床畔前,像看孩子一样看着老太太一口口地吃,她只能装作这样认真细致,除了老太太这儿,她哪里都待不下去。
外婆不无责备地说了言晏几句,终究是你母亲,你这人前人后地给她气受,再浓的血缘也会淡了的,“你还能跟我一辈子?将来找了人家,与自己生身母亲关系都这么僵,婆家怎么会喜欢你!”
“我不嫁人。”
“浑话。”外婆搁下粥碗,冷不丁地告诉言晏,母亲与外面那个莫先生,要结婚了。
要结婚了。
对方比母亲小七岁,离异带了个孩子。老太太也不大同意,可是隔了这么多年,女儿重新信誓旦旦地开口说要结婚,老太太也没反驳的理由了,好歹都是她自己的了。
“我都不反对,你这个做晚辈的,更没资格反对什么了,她始终是你妈。像今天这样不知轻重地顶撞她,让人家莫先生怎么想咱们家。你妈就是性子要强,遇事都放在心里,你觉得好言好语地劝着我、陪着我才对,她认为人死不能复生,话说到就行了,也没说不管我。”
说到底,母女俩性情差太多了,言晏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偏偏也是个纸糊的美人灯,风吹吹就坏了,半星点的事都经不住,只一点比她母亲强,性情上虽说急,可是人是良善得很,自己容易掉眼泪,偏就最见不得人家伤心落泪。知冷知热,比母亲可人。
血缘这东西,不信也不行,言晏父母当初分道扬镳地那么决绝,偏偏二人的所有性情全糅合在一起给了她。
“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可以不喜欢外面那个莫先生,可是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难不成,看到你妈终究一个人,你就满意了?”
老太太一句话,说到了言晏内心最柔软之处。
可是,心伤是很难医的,或许连谢冰慧本人都不清楚,为什么这些年,言晏与她始终亲近不起来,纯粹脾气不对付?
小舅一家收拾收拾就回去了,倒是谢冰慧,送走了那位莫先生,说晚上歇在这里,忙前忙后地收拾厨房和家里,言晏在这里不是个躲懒的人,一般的家务她都干得上手,始终气不过吧,就是不愿意去厨房搭把手。
结婚?平白冒出个男人,就要结婚?她也没觉得这个男人与母亲从前相识的那些个男人有什么不同。
晚上已经过九点,她两手抄在羽绒服口袋里,跟外婆喊了一嗓子,就抬脚往外走。
“这么晚,去哪里?”
“宵、夜。”她毫无情绪地回母亲的问话。
说是宵夜,实际上她晚饭都还没吃,于是她坐在一家麻辣烫店里埋头吃菜的时候,蒋文煜裹紧外衣坐到她对面,张嘴就问,“又和你妈干架了?”
言晏拿白眼回他,是。
“这次又为什么?”
“她要跟一个比她小七岁的男人结婚了。”言晏说着,蒋文煜移过她手边一瓶北冰洋,刚喝一口,就一副被呛到的神色。
“认真的?”
“呵呵,”言晏鼻孔出气,“她哪回虚情假意过,一把年纪了,还总爱那些个男人哄小女生的把戏,没救了。”
蒋文煜眉头打结,“我看没救的是你吧,起码你妈还相信爱情,倒是你,……,我一直不好意思问你,你就真得一点生理欲望都没有?你这雏得太心如止水了吧!”
“有性生活了不起啊!”言晏一头黑线,面上无光,声音也没分寸,吼怼回去,蒋文煜连忙对她嘘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妈那边?”
“怎么办?”言晏重复着蒋文煜的话,撇撇嘴,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陌生号码,她见手机管家没有识别为推销、广告、诈骗等,也就从容地接通了。
谁知对方那边闹哄哄的,像是夜场风月之地,张嘴就要找周先生。
言晏没二想,只冷漠告诉对方,打错了。
“怎会打错,你号码还是我给周先生的,今天周先生生日,言小姐务必赏光过来喝一杯,我们周老二也算称心如意了。”
“你打错了,先生。”
“你是言小姐对吧?”
言晏懒得与对方这种滑头且油腻的腔调周旋,即刻挂断了电话,谁知对方厚颜无耻继而再打过来,一个晚上的闷气,旋即到了个临界点,电话接通,根本没给对方开腔的机会,气焰十足的两个字丢给对方,请他原地爆炸,“滚蛋!”
一刻钟后,手机屏幕上跳闪着周是安的名字,她好像才后知后觉些什么,周、先、生。
电话接通,周是安很平静的声音,给言晏解释他朋友的恶作剧,“几个朋友一起多喝了几杯,闹着玩的,我替朋友给你赔不是了。”
言晏不想深究他的话,更不想深究他的声音,尽管在这寒冬里,耳畔过风,听他温和清朗的声音,谈不上适意,却也不厌恶。
她刚想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那头,周是安再次开口,与他所谓的朋友那好为人师、江湖油滑的口吻不一样,他的声音听起来远而清,有着他这个年纪自有的持重、冷冽,尾音里又夹杂着吟吟的笑意。
像风化开的麦芽糖,能嗅到隐隐约约的甜气;
像是陈述一个事实,却又像在与她讨什么便宜:
“我回来了,你允诺的咖啡,现在方不方便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