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因为他不在,天魔宗宗主之位空悬,群龙无首……”陆清舟没有留意到身旁人的表情,微微咬着手指,一边思索一边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魔宗素来以强者为尊,你这少?宗主想要登上那个宝座,得?有足够的实力,所以你才会……”
他又蹙着眉,用一种无比惋惜的目光看着无泪:“你已是新秀榜的榜首,假以时日必有所成就,又为何非要急于这一时?”
“呵……”无泪垂眸,敛去眼中的热切光芒。
为何要这么心急?
的确是为了“他”,但那个“他”却并非是师尊……
自从玄天秘境相遇起,陆清舟陆前辈便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
他曾经对此人有诸多埋怨,觉得?是他勾引、连累了师尊。可经历了幻境后,他却发现,自己似乎渐渐走上了师尊的旧路,被这人一点点地吸引,一点点地陷入进去,渐渐满心想着的,皆是他的身影。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是为了陆前辈,他也?可以放弃一切……
他在不知不觉中,对陆前辈产生了朦胧的情感,甚至有了一丝莫名的独占欲,完全不受理性的控制。
在宁倏一带走他时,他的心里充满了不甘与屈辱,只想将那人抢夺回来。
可是,在宁倏一面前,他却毫无还手之力……
“前辈可有过这般经历……当你想要追求某个人或某样东西,迫切想要得?到他,而他却在比你更为强大之人手中?”无泪问道。
“这……”陆清舟想了想,记忆中他似乎还真没有过这种经历。
身为天道宠儿,又有百里重?山那样的师尊在,他不曾有过短缺,也?从未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人或东西。
若说有,那便是宁倏一。
但宁倏一可会被强大之人抢走?
陆清舟摇摇头,不存在的,怕是这世上都找不出能强过宁倏一的,只要宁倏一自己不想走,谁都别想撼动他。
对于自己的道侣,陆王婆清舟就是这么自信。
“前辈,弟子有……”无泪偷偷看向陆清舟,手指向着那片雪白微微动了动。
“弟子无时无刻不想触碰到他,想要得?到他……但是眼下他却不属于我。”
“以你现在的状况,的确很难得到。”陆清舟不擅长说谎,自是直言不讳。
在他看来,无泪所求的“它”,必定就是司空舜留下的宗主之位。
而从方才一系列事情看来,司空舜失踪太久,底下人已经蠢蠢欲动,按捺不住野心了。
就算无泪无意于那个位置,新上任的宗主,也?未必敢留下他。
难怪无泪会这么着急、迫切地想要提升修为,这不只是手中权利得失,而是关乎生死存亡的问题了……
“可,你又怎么走火入魔了?”陆清舟蹙眉,“据我观察,你并不是能轻易输给心魔之人,怎会……”
在玄天秘境的幻境迷雾中,当他被心魔左右之时,总是无泪从旁冷静提醒,几次要将他拉出心魔的控制。
在他看来,无泪应当是一个极为冷静且理性之人,他的心不会那么容易动摇,更不会被心魔扰乱了思绪。
“那是因为……”无泪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不安分的手指,缩成了一团,“我对我所处的世界产生了怀疑。”
“?”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无泪苦笑了一声,“我可能并不是我所了解的我。”
他曾以为那些幻境都是凭借陆清舟的记忆构建而成,在那幻想出来的世界里,没有他这个天魔宗少?宗主的存在也很?正常。
但离开秘境回来后,他又仔细一想,自己的的确确没有师尊和陆清舟结为道侣那天的记忆。
他为此询问了从小照顾他的大长老。大长老说他生了一场病,把很?多事都忘了,可对于这场足以要他命的病,无泪却找不到一丝线索和痕迹。
他以此为点追查下去,却发现在天魔宗,有关他无泪的信息,似乎都是从他十二岁开始。
十二岁以前,他就像是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
他脑中有关十二岁之前的记忆,所有的大事件也如同一串字符,留在记忆中,却无半点细节。
而在他童年身边出现的人,除了司空舜外,似乎都是一些虚像,根本不曾存在于现实。
那些记忆,就好像是被人为刻意地种植在脑海中的……
“我已不知……自己到底是谁。”无泪抬起头,苦涩地笑问,“前辈你在天魔宗时,曾有听说过有关我的事吗?”
“我……”陆清舟怔了怔,又急忙道,“虽不曾听闻,但那时我与你师尊关系紧张,不知也……”
“陆前辈……你确实很?善良。”无泪低笑了一声,轻轻掠起一抹银色长丝,让那顺滑的发丝从指缝中绕过。
指间,好像受到了月光的洗礼,触感令人无比眷恋,也?无比惆怅。
他这样居心叵测,又来路不明的人,真的可以碰触如此纯洁善良的人吗……
“?”陆清舟见他面色异常,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狐疑,“你怎么了?”
怕惹陆清舟更加不喜,无泪急忙收回了手。
他捂着胸口站了起来,指向不远处的那张玉石床:“前辈可否扶弟子去那儿?”
“你在幻境中也曾帮过我,我自当尽力助你恢复。”陆清舟未曾犹豫,伸手拉住了无泪,扶着他走向那张熟悉的玉石床。
一眼望去,他也?难免触景生情。
他曾被困在那张玉石床上两年之久,如今玉石床犹在,只是当初捆绑着他的那些银色锁链已经不见踪影,整张床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无泪在陆清舟的搀扶下,盘膝坐在了玉石床上,闭上双眼,四周的灵力便渐渐流动起来。
它们像是一股紫色的洪流,卷成了漩涡,汇聚于玉石床上,又猛地一下倾泻而下,直冲向无泪的天灵。
“唔……”无泪忽然皱起了眉头,手指紧紧捏成拳,手臂上凸显出条条青筋,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楚,连身体都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无泪?”陆清舟见状,心道不妙。
就看无泪“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染红了胸口。
“无泪!”
……………………
此时,另一边,天魔宗宗主寝宫前的深潭里。
一片片荷叶遮蔽着天光,荷叶下,一道白影“嗖”地游了过去,穿梭于茎叶中。
月归凝心中焦虑,几次想要跳出水面去找寻,却又担心陆清舟回来后找不到他,两人走岔了地。
可左顾右盼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寻,倒是听见寝宫外传来几名天魔宗弟子的议论声。
“骨长老本来只想杀了那只猫,挫挫那小子的锐气,可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这么看重?他的猫儿,竟然与骨长老动起了手……”
“什么?那骨长老不是正好可以废了那小子?”
“唉,哪有那么容易!谁知道那小子身上竟然藏了无数高阶符纸,哗啦一下撒出来,连骨长老都吃了暗亏,教他逃进了禁地。”
“禁地可是天魔宗宗主的修炼之处,万一让那小子得?了什么机缘……”
“呵,放心,骨长老说了,禁地的灵力十分霸道,就凭无泪现在的状况根本吃不消。恐怕等大长老回来,就只能给他收尸了……”
“哈哈,那还省得?咱们自己动手了……”
猫?符纸?天魔宗禁地?
月归凝把几个关键词拼凑在一起,略加思索,便把整件事的经过完整地脑补了出来。
哼,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竟然敢诱拐了他的小清舟,还劳得小清舟为他损耗了那么多符纸?
很?好,天魔宗禁地他还真没去过,倒要去拜访一下,留点到此一游的痕迹!
月归凝越想越生气,一下子钻进了水底,然后摇摆着尾巴,蓄力向上窜起,想要借着势头一跃跳出水面。
可就在他即将突破水面之际,前方忽然漂来一截黑丝,缠住了他那短小透明的鱼鳍,险些刮伤了他娇嫩的鱼皮。
“什么鬼玩意儿!”月归凝恼火地扇动鱼鳍,要将那截不明物体甩开。
好在那黑丝柔韧又光滑,很?快就被他挣脱开,像是墨汁般散在水中。
“这到底是何物?”月归凝好奇地朝着那黑丝飘来的方向望去。
水下世界本就光线昏暗,前方朦朦胧胧,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一株株粗壮的荷茎,扎在一团黑黢黢的小山包上。
那山包看起来,既不像是淤泥块,又不像是巨大的藕,倒像是一尊佛像的粗胚,被一条条黑丝缠绕着,包裹着。
黑丝在水中张牙舞爪,好似妖魔的触手,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月归凝又凑近了些,却发现那黑丝下,还藏着极为白净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宝物。
好奇心害死鱼,哪怕是妖王也?禁不住这等探知的诱惑。
于是月归凝扭摆着身子游上前,钻进了黑丝缝隙之中,用身体拨开了一层层的黑丝,就像剥开蛋壳似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随着那黑色的蛋壳被层层剥落,蛋壳下,竟露出了一张如玉般光泽的……脸!
一张英俊的年轻的脸!
天魔宗禁地内,紫色的霸道灵力此时变得温柔起来,缓缓于上空浮动。
玉石床上,两人面对着面,互相抵着双掌。
他们周身环绕着两种色泽的灵力,一道紫色一道纯白,在空中相互追逐、交织缠绕,像是两条调皮的小龙。
“前辈?”无泪微微睁开眼睛,露出一抹虚弱而满足的笑意,“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