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望着叶伯恩,狐狸眼吊着看?人的模样,若非凶神?恶煞,实在就是会变得?轻佻到不成样子。叶伯恩在这一双眼睛注视里,他听见对方说:“念念不忘也不必。只希望你此后爱无所爱,恨不得?恨。”这声音很轻,本来就是凉意满满的声线,平时说笑打闹倒也不显如何薄情,然?此时此刻,这人坦言心中所想,像一个赤诚无邪的小孩子,坏到简直没心没肺,于是这声音就给人感觉像是蓦然?冷彻下来了,仿佛细雪漫天,既薄且清,只是当中寒意并非厚重,是细细凉凉的一层,要?自行体会。
他听见宋观轻声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从此孤家寡人,一世凄凉,那就更好了。”
叶伯恩顿了顿,跟着像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目中暗火渐烧,然?后一把抓住宋观的头发,直接按到墙上砸出一个往里凹的深坑!他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就只想殴打宋观,殴打到这人哭为止!
宋观这回是被打得?挺惨的,一脑袋的血,而他脑袋反复砸过的墙上,是布满了蜘蛛网似的密密麻麻的碎裂纹路,看?着十分吓人。对此他心中也没有什?么想法,等叶伯恩打完暴怒地离开了,宋观不以为意地拍拍屁股起身准备走人,反正又没被打死,该干什?么就继续去干什?么吧。
只是这么想着正要?拐弯,去往另一道走廊通路,忽然?一个人从斜刺里冒出来。宋观轻飘飘躲过去了,倒是那人被宋观一头血的造型给吓得?愣住之后往后退了两步。两人乍然?相碰面,宋观诧异地发现对方居然?就是那个长得?像他妈的小姑娘。这小姑娘自从上次被宋观喊了一声“妈”之后,可算是出名了一段时间。众人以此做料,平日里调侃这个小姑娘,也跟着喊一声“妈”,结果“妈”来“妈”去的,这小姑娘还?真是子孙满基地了。
此时看?着使自己?变成众人之“妈”的罪魁祸首,小姑娘还?挺懵的,而且她还?怕,怕对方在外的名声,所以她嗫嚅了半晌才开口说话?:“宋、宋同学?,你还?好吧?”
不就是撞脸吗。
抱着这样想法的宋观,看?着冷不丁蹿到眼前的跟自己?妈长得?几?乎一样的小姑娘,十分平心气?和地说:“不小心跌了一跤,没事。”
怎么可能跌一跤跌成这个样子啊。小姑娘看?着宋观一头一脸血,强迫症犯了,有点想给宋观擦擦。血珠子都挑在眼睫毛上了,宋同学?看?起来好可怜哦,可是尽管心里这么想,她还?是不敢上前有所动作的。然?而突然?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正好有一块毛巾,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将包翻开,随后把毛巾递了过去,脸红了一下:“你要?不,擦一擦吧?”
宋观没想到对方这么友爱,他看?着那块毛巾,本来没想收,可对方顶着一张自己?妈的脸,于是宋观一愣过后,居然?就乖乖接过去了。
这时去而折返的叶伯恩,本是觉得?自己?方动手太过分了,他心里还?有点未熄的火气?,可更多的是放心不下宋观的伤势。结果转头走回来,就正好看?见宋观从小姑娘手里接过毛巾擦脸的画面,那个小姑娘仰头看?着宋观,呆呆的,乖巧的,总之画面和谐得?刺目,这一景让叶伯恩心中顿生一股无可抑制的念头,只想过去把宋观再揍一顿。
可是他到底是没过去的,只是站在原地冷眼看?了一会儿,随后他扭头就走。走廊里的阳光像是洪水一样翻滚涛涛,他心想,我要?是再想回头,我要?是再想回来,我就打断自己?的腿。
这一次宋观回到家中,这壳子身体的父母,看?着宋观真的是觉得?自己?快心疼坏了。他们?对宋观很好,其实以前就很好,只是这一次加倍的更加好,好得?让宋观都感觉要?不自在了。如此过了有三天的光景,宋观在这对小夫妻的悉心关怀之下,真是涌出了点想要?夺门而逃的念头,而正是这个时候,忽然?有简讯说小学?弟虞幼度找自己?有事。
宋观看?到这个消息,一度以为自己?看?错。因为,自从他在第三学?期和小学?弟分手之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过了。宋观并不知晓其中缘故到底是什?么,但对方能来找自己?,依小学?弟的性格,想必也是为了很要?紧的事情才会这样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宋观和屋子里那对年轻的小夫妻说了一下自己?要?去见同学?的打算,便出门去了。结果这一趟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年轻夫妻报了警,报警之后的当天,联邦警/察在一栋小屋里发现了一具无头的尸首。
头颅不翼而飞,但死者身份可以确认正是失踪的宋观无疑。
现场一片血液四?撒的痕迹,根据血液溅出的血滴形状初步判定,可以确定死者是在昏迷后才被砍头的。
地上血液有画符一般的诡异拖曳痕迹,整个房间的地面都布满了,是两道并行的连贯轨迹,仿佛两道血色的丝带,诸人都在猜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许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一名女警仿佛想到了什?么,现场的取证已经结束,尸体是可以移动了,她看?着地上的血迹还?有无头的尸首,忽然?轻声推论?:“我是说,假使,假使凶手杀完人之后很高兴,然?后他搂住那个尸体,绕着这个房间……跳了一个舞呢?”
众人不寒而栗。
好,就这样让我们?把时间倒推,推到虞幼度约见宋观的那一日。
那一日阳光还?算不错,夏末秋至,天有些热,但也没有那么热了,主要?让人讨厌的是空气?很沉闷,这是像一块石头压在胸腔之上般的沉闷感觉。虞幼度给宋观喂下的药剂分量很足,足以让一头年轻力壮的恐龙都彻底昏迷过去。他不怕宋观在中途会因为任何其他动静醒来,因此他切割头颅的动作十分缓慢,而且不慌不忙。是的,他没有选择利索的砍头方式,而是选择了费时的切割方法,可能这行为里头包藏着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折磨意思——哪怕知道对方彻底昏死,连痛醒的可能都没有。
将宋观的头一点点切下来,虞幼度的动作很小心。这一个活计牵扯到宋家的内斗,然?而他满不在乎其中的来龙去脉。把宋观骗出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不,或者说,根本就不用骗。只要?这么一约,就轻轻松松约出来了,这个人对自己?根本就没有防备的意思。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东西,这个人根本就不会给他。
刀子切割下去带出来的血液濡湿了他的衣裤,可虞幼度仿佛一点都没有知觉。他看?着那些血液,想起先前晚上宿舍的事情,和眼前这个人的事情,还?有叶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