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长?老番外?荒骨
大多数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总是恐惧。人们?贪恋着尘世种种,不愿就这么?空白离开,所以死时也要带上自己生前?喜欢的东西作?为陪葬,以期自己死后在另一个世界还能再次拥有。有人名剑陪葬,有人黄金陪葬,有人秘籍陪葬,有人美人殉葬。裘长?老死的时候,这些东西他都没有带走,没有什?么?神兵利器,也没有什?么?绝世的武功秘籍,连一身?衣服都是从简,唯独手里握着了一只草编的蚱蜢,丑丑的一只,丑得颇为别致,已是有些旧损的样子,但经过特?殊的手法处理,所以也就一直完整地保留住了最开始那副丑丑的模样。
一个蛊人的命本?来就长?久不到哪里去,裘长?老活在这世上有四十年,已是难得一见的长?命。大限将?至之时,他已有所感,自请离去,于大山里选了一个无人踏足的险地,等?待死期降临。教中的事务早已有所了结,当年小教主死了之后,顾长?老用小教主的尸骨重新炼出了一个孩子,他看着那个孩子自骨灰里重生,又长?到了换牙的年纪,自请离去的时候,他将?教中的其余事项托付给了葛坛主,所有事情?都有后续安排,自是不需要他再操心。
他握着旧损的草编蚱蜢,听着石洞里水滴一点一滴坠落的声音。湿漉漉的石洞里黑暗得几乎没什?么?光线,他也不需要什?么?光线。生命在等?待里一点点流逝,那些偶然出现的暗沉天光像是海边起伏的浪涛一样侵蚀着他的记忆。这一生回想起来其实单薄得没什?么?质感,犹记得当年他诞生在这个世上时,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光线昏沉的洞穴,那时脑中一片空白地凭着一股几乎吞噬了大脑的饥饿感行动着,他并不明白一切的意义,只是饿,偏偏却闻见一股极为甜美的香气,那样甜美得让人想要一口吞掉的香气,隔着一些死物障碍,仿佛近得触手可及。
于是手指破开了一层又一层的石封,他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只是迫不及待。抓碎最后一块石头的时候,他终于在那层层的石封上破了一个口子,第一缕洒落进破损的口子里的光线是明亮得如同破碎水光的月光,他的手从那个破损的口子里伸出,漆黑如墨的石封与他病态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整个石封就像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巨大的蛹,而他是破蛹的那一个。
在宋观母死后最初的那几年里,裘长?老常常在夜里梦见这个画面,那时山高月小,明月高悬,粉衫的少?女立在十五步之外的地方,她朝他伸出手,肤色是透了明的白,连嘴唇也是苍白颜色,唯有十指丹蔻红得分明,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像微微张开的一张女人的小嘴,有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正?是他之前?在蛊冢里闻见的香甜气息。
过来。她这样说着,声音温柔得带着一种蛊惑性?的力量,漆黑的瞳眸泛着一种不可觉察的暗红颜色,淤血一般。他像是受到蛊惑,走了过去,少?女将?手腕凑到他嘴边喂他喝下鲜血,腥涩而又甜美的血液入口,让人忍不住想要攫取更多,她到最后是强硬地捏住了他的下巴,才制止了他继续饮血下去的动作?。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他握着她的手腕,微微偏转过头,脑子里似乎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但无法细想,只想起了一个字,他说,裘……
少?女微微一笑,那你就叫裘淞好了。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