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雨幕静默昏暗,将洛杉矶的夜色映得更深。
傍晚时分,天色青黑,乌云集聚在一起。雨水源源不断,混入泥泞,流进下水道。
简颂的别墅亮着灯,温暖安宁。昏暗的雨幕中,灯光晕出模糊的轮廓,明明灭灭。
门铃轻轻响了一?声,混着雨声,不甚清晰。
傅屿川站在大门前,浑身被雨淋透,样子狼狈失落。他的手放在门铃上,停留很久,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第二次。
外面的灯亮着?,却无人开门。
傅屿川额头抵住门,声音极轻的,仿佛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我母亲去世了。”
等了很久,门内仍没有动静。
雨水密集冰冷,一?刻不停歇地砸在他身上,稠密的雨珠不断顺着?脸颊、下颌和脖颈淌下,浸透衬衣,刺骨的寒意直侵肌肤。
没有人可怜他。
如今,他终于尝到没有人关心的滋味。
室内光线隐隐绰绰地透出,昏黄柔和,散发在雨中,遥远而不真切。雨幕将一?切隐没得都不分明,傅屿川站在阴影中,却执拗地不愿离去。
他知道,这样的夜晚,注定不会再?有第二盏灯为他亮起了。
门铃再?度响起。雷声却混沌地从远方轰鸣而来,源源不绝,吞噬了所有声音。
她会听到吗?
天气太冷了,这场雨势必要下一?整夜。凉意顺着皮肤蔓延,将体?表的温度蒸发,寒气浸入骨髓,渗透五脏六腑。雨水从睫毛上滴落,他伸手擦去,可眼前的事物并没有更加清晰。
面前的大门紧闭着,傅屿川轻阖双眼,一?手撑住冰冷的门扉,心中忽然涌起一阵不安。
即使她出现,他又有什?么理?由留下呢?
他所向往的,是一个他早已经失去的地方。
这是他曾经期待过的结局吗?
在他一?次次的拒绝,轻视中,过往每一次肆意挥霍时,他就是在期望着?这样的结局吗?
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他成功了。
傅屿川靠着?门缓缓坐下,动作无言的落寞。
雨势越来越大,裹挟着?冷风磅礴地席卷万物,丝毫不见减弱,天地间弥漫起浓重的水雾。不知多长时间过去,别墅的灯熄灭了。
他仰起头,整栋房屋陷入凝重的黑暗。视线模糊在昏沉的雨色中,灯光没有再?亮起,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
傅屿川失落地起身,黯然走入雨中,回到车上。
街对面,车子熄了火,停靠在路边。
车内冷极了。傅屿川坐在车里,浑身湿透,看着?外面树影浮沉,那栋别墅融进茫茫夜色。
他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漫天雨水敲打着?车窗,他望着?窗外,不想离开她太远,只想待在一个能看得见她的地方。
意识混沌不清,傅屿川强撑着?没合眼,也没有打开空调,试图用寒冷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固执地不肯睡去。
雨声连绵不断,直至子夜。
昏昏沉沉的,似乎有人在敲车窗。
傅屿川疲惫地抬起头,车窗外站着?简颂。
她撑着?一?把伞,站在雨里,路灯映照着雨幕,在她身上笼罩出一层朦胧的光。他的反应有些迟缓,仿佛尚未意识到有人到来。
简颂的目光透过雨水汇聚的玻璃,看着?他。
傅屿川偏过头,隔着?车窗,向她缓慢扯出一个笑。
“是梦吗?”自言自语般,他问。
简颂轻轻抿唇,眸光闪动,并不回答。
车门打开,傅屿川下了车,跟在她身后,回到那栋别墅。
壁炉烧得正旺,衣服上的水分很快被蒸干。
厨房里姜汤沸腾着,冒出热气。
简颂煮好了姜汤,想到明天早上还?要开会,又顺便做了准备带去公司的早饭,留在桌上。
她盛出姜汤,端回客厅,沙发上,傅屿川已经倒在那里睡着了。
简颂看着?他,一?时停在原地,无可奈何。
他睡得很沉,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她从不知道,他还?记得自己的母亲。
想到这里,简颂叹了口气,走过去,想要叫醒他,隔着?衬衫却感受到他身上不正常的热度。
她伸手一?摸,额头滚烫,显然是发烧了。
姜汤只好先搁到桌上,简颂转身要去找退烧药,胳膊却被他一?把拽住。
“别走。”
傅屿川阖着?眼睛,不安地皱眉,睫毛沉甸甸地垂着?,像是某种受伤的大型动物,流露出脆弱。
“不要再?……丢下我。”
他的声音朦胧不清。
简颂无奈,于是重新坐回沙发旁,从桌上抽了张酒精湿巾,轻轻在他手上擦拭。
酒精擦过骨节修长的手指。傅屿川似是受到安抚,终于松开她的手。
她得以脱身,又端起那碗姜汤,尝试喂给他。
这会儿他倒是很听话。
简颂的视线扫过他身下,无辜被压住的毛绒小狐狸,伸手将它解救出来。
小狐狸脖子上还?套着?圈迷你彩带,这是昨天Daniel过生日,随手买来送给她的。
她又看看沙发上的傅屿川,不由得思?考:
这个人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怎么还?会记得自己母亲的事?
只可惜,面前这人,现在也问不出什么。
一?碗姜汤下去,傅屿川似乎不那么难受,安静许多。
被他这么一?搅,简颂困意全无,索性坐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简颂睁开眼,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到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她清醒了一?些。额头留有须后水的味道,很淡,几乎快要消失。
时间已近九点,她起身下床,来到客厅。
沙发上的男人已经消失。
同?样消失的,还?有她昨天准备好的早餐。
简颂抿唇,看着?空荡荡的桌面,陷入思考。
茶几上,手机突兀地响起。她回过神,走过去拿起一?看,是司机发来的短信。
来不及吃早饭,简颂穿好衣服出门,看到车旁除了站着?司机,还?有两个全副武装的保镖。
“怎么了?”她不免诧异。
司机恭敬地回答:“Leo先生吩咐的。”
既然是Leo的意思,她便没再多问,直接上车。
路上堵车,迟到了半小时。到了公司,简颂匆匆进了办公室,迎面撞见Leo。
Leo见她出现,微微一?愣:“小姐你怎么来了?”
她一头雾水:“早上不是要开会吗?”
他的表情更为困惑:
“早上华川集团的代表到了洛杉矶,说要谈和,想约你见面,所以白天的会议临时取消了。”
“华川集团?谈和?”
“是啊,我也很意外,所以早上打电话给你,还?是傅先生接的。他说你已经答应见他们,让我多派几个保镖过去……”
简颂越听越不对劲,一?边拿出手机打傅屿川的电话,同?时问:“他们约在哪里见面?”
Leo表示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