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其实是很寻常,很普通的一天。
不到九点,楼下便有人按铃。
简颂五个小时前刚从巴黎到上海,昏昏沉沉地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她伸手去摸床头的闹钟,按了半天。
楼下的铃声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她闭着眼睛,脸埋在枕头里,满意地收回手,抱着毛茸茸的大熊,又半梦半醒地做了个短暂混沌的梦。
片刻后,铃声再度响起。这回很久没有结束。
她终于清醒,朦胧着睡眼拿起手机。
屏幕上的数字刚好跳动,显示出“10:00”。
简颂急匆匆地下楼开门,外面站着周助理。
他朝简颂点头示意,温和地笑:“傅先生明天出差,让我来帮忙收拾东西。”
简颂侧身请他进来:“屿川呢?他怎么不来?”
周助理在玄关换下鞋,有些歉意地回答:“傅先生晚上还有应酬,赶不回来。”
“下周一晚上他有安排吗?爸爸希望他带我一起和零和科技的邵总吃顿饭。”
周助理点头笑道:“放心,他没有让董事长失望过。”
一楼最深处的房间是傅屿川的。
傅屿川的房间干净,内敛,看不出情绪,无论是墙面或是桌面,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周助理从车上提了行李箱进来,稍微扫视一圈空旷整齐的屋子,随口笑道:“收拾起来应该挺快。”
简颂打开他的衣柜,衬衣西装挂得整齐,风格简洁低调,被一丝不苟地打理过,泛着淡淡的香气。
她刚取出其中一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Leo。
她将手里的西装放下,走出房间,才接起电话:
“Leo,爸爸他到洛杉矶了吗?”
电话那边传来机场嘈杂的背景音,和Leo抬高音量的回应:“刚下飞机,正在去公司的路上。”
简颂“嗯”了一声,又说:“LA最近天气不错,让他多去海岸边走走,总待在空调房里,关节炎又要犯了。”
Leo把电话移交过去,那边简成鸿没说话。
简颂知道他又不耐烦了,识趣地正要挂断,电话里这时传来中年人特有的低沉声:
“秦医生那里,最近有没有去?”
简颂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痛:
“最近忙着排练的事,秦医生那里我还没有抽出空。”
简成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高兴:
“傅屿川呢?怎么不提醒你?”
简颂替傅屿川圆场,含混不清地应付道:“他最近很忙,不过刚刚答应晚上会陪我一起吃饭的。”
电话那头总算传来简成鸿和缓的声音:
“等爸爸回来,我们再好好吃顿饭。”
简颂没有说话。
父女二人十几年以来的僵持,这几个月终于有所缓和,隐隐有了化冰的迹象。
也许是因为她的婚期将近。
也许是因为她年初在伦敦办的音乐会反响还不错,使他终于不再反对她学音乐这件事。
电话交回去,Leo压低声音又在那头悄悄地叮嘱:
“他一直这样不着家,董事长很不高兴。”
电话突然被匆匆挂断。
简颂有些讶异地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再打过去,却只有一串忙音。
她有些无奈地耸了下肩,将手机收起,回到里面的房间。
周助理稍一抬头,对上简颂的目光,像是想到什么,开口:
“先生说这周六会和小姐一起去看婚戒。”
她微微讶异:“这么快?”
周助理笑:“简小姐不是天天盼着的么?”
简颂笑笑,不说话,早已被脸颊的酒窝出卖。
床上那件西装还扔在那里。她将它捡起来,仔细叠好,放进行李箱。
简成鸿的事业重心近来偏移,她才刚搬到上海一年,他已经决定要将婚礼地点设在这里。
婚期落定,加上傅屿川最近为简氏谈下了不少合同,也让简成鸿对他放心,松动了态度,肯放他独当一面。
简颂摸到那件外套口袋有什么东西,拿出来是个深灰色的盒子,装着一对淡银袖链。
是她送给他的圣诞节礼物。
时间过得真快。简颂笑起来。
她拿起来才看见接口处断了,想来是太忙没有时间修,忘在这里了。
周助理转身,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不由一愣:“需要我拿去找人修吗?”
她笑着摇头,将那个盒子收起来:“这个等我还给屿川。”
两人接着整理了剩下不多的物品,重要的东西昨天已被傅屿川取走,拿去了办公室。
简颂一边叠着衣物,一边听周助理闲聊,讲了些最近生意上的事。
她耐心地听着,周助理提起最近互联网业内出现了一个匿名的独立投资人。此人眼光毒辣,投的几个项目都迅速崛起,搅得市场风起云涌,简成鸿也一直在打听此人的来历,想招揽至麾下。
简颂向来对这些生意场上的事没什么兴趣,只是因为这些事和傅屿川有关,才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周助理走后,室内又恢复一片寂静。
她打开电脑,这才看到工作室发来的备忘录,提醒她过几个月在维也纳的演出,下周要进行第一次排练。
她很快回复了那封邮件,起身,走到谱架前,拾起小提琴,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
落地窗外郁郁葱葱,大块的云迅速在蔚空流动。
上海难能有这样的晴天,她还是更适应洛杉矶的天气。
不过,婚礼那日,应该也会像这样,是个不错的晴天。
她抬起琴弓,刚拉了一个音,这时瞥见手机屏幕又亮起来,急促不安地震动个不停。
依旧是Leo打来的。
她狐疑地放下琴,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Leo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他失去了冷静,话音含混不清,夹杂着微弱的哽咽。
是他前所未有的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