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妗望着眼前?一片虚空,有些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衣裙完好无损,也没有任何伤口,但却依然隐隐作痛。
她试探性地向前?跨出一步,在大雾中顾盼寻找:“卫岐辛?”
“卫岐辛——”
无人回?应。
但雾中缓缓出现了一抹纤瘦的人影。
秦妗抬起眸子,看人影向她走近,顿时停下步伐,暗中捏起拳头?,警惕问?道:“你是?何人?”
雾气散开,来人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是?一名?身姿窈窕的少女,脸庞清丽,唇角含着柔和的笑意,眼下有一颗别致的小痣,陌生却又熟悉。
秦妗怔怔盯着那颗小痣:“你,你是?——”
袁书?意。
准确来说,她应该叫娘亲。
但不知怎么地,秦妗唤不出口,只僵立在原地,紧紧看着袁书?意那张年轻美丽的面容。
少女模样的袁书?意走到她面前?,忽然张开双臂将她轻轻纳入怀中,拍着她的脊背,熟悉的嗓音温柔如风:“好孩子,你辛苦了。”
秦妗不说话,死死咬着唇。
来自?娘亲的呵护,曾经是?她最想要的东西,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太?晚了,不是?吗?
她吃了无数苦头?,走到今天,自?己一人也过?得很好。
袁书?意探手而去,按在秦妗的腰间,满眼心疼之色,把她看作孩童一般:“这里很疼是?不是??娘给?你揉揉。”
她的手按在上面,那股难以忍受的疼痛忽然就减轻了不少。
秦妗盯着面前?的少女,轻轻一笑:“我这是?要死了么?”
“不然怎么会看见你。”
“胡说。”袁书?意嗔道,亲昵地抚着秦妗的脸颊:“你现下是?在梦里,身子好着呢,都?出落得这样漂亮了,比娘当年美多了。”
她说着话,难过?起来:“没能一直陪在我儿身旁,让你遭了这么多罪,是?娘对不住你。”
秦妗看她眼中含泪,终究不忍再装冷漠,摇头?低声说道:“你当年重病离去,我有怨过?,但如今也明白了,生死无常,只当自?强。”
袁书?意早逝,怪得了谁呢?只能说是?她不够幸运罢了,没能得到娘亲的庇护。
“我的妗儿最是?坚强了,”袁书?意低头?抹泪,拉过?秦妗的手:“但娘不想看见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再四处遭罪了。”
“秦氏仇家甚多,你可知道你今日差点就要没了命?”
袁书?意语调很是?坚定?:“这十年间,你和你爹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妗儿,现在就收手罢,荣华富贵转眼就会烟消云散,切莫为了这样的东西再滥杀无辜了!不然,只怕最后,大罗神仙也护不住你的性命了。”
秦妗静静看着自?己的母亲,缓缓缩回?了手。
“你看,四年前?的姜家做错了什么?”袁书?意神色哀恸:“娘只望你勿再执迷不悟,今后好生积德,改过?自?新,好不好?”
“好了。”秦妗往后退了一步,眸底冷淡:“我娘早已是?一抹亡魂,现下都?不知投胎去了谁家了,你是?离耳派来的罢?”
话音刚落,眼前?袁书?意的身形便开始消散在风中,但她还在急切说道:“妗儿,你不信我也可以,但一定?要往北面去,多多行善,以慰冤魂!”
大雾四起,终究什么也不复存在,只留下秦妗一人站在原地。
她垂下眸子,脸颊似乎还存着一丝袁书?意掌心的温度。
多多行善,以慰亡魂么?
姜骛的话犹在耳边:“我等你很久了。”
“你和你爹做的事,自?然要血债血还!”
那年,藏在荆棘丛中,看见姜蕴咳血,姜骛受鞭,她何尝又不知道他们?是?受冤的呢?
但野心蒙蔽了双眼,让她暗自?按捺下了那股来自?内心深处的迟疑与不忍。
这份迟疑,在以后的日子中,转化为了每个夜晚在噩梦惊醒后的阵痛。
变成了今日她面对姜骛的愧疚。
以前?的秦妗,对周遭一切都?抱着敌意,像只刺猬,总觉得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但原来她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廉明玉只是?个娇气的世家小姐。许姨娘也只是?个贤惠的小女人。
她忽视了人性的善,也不愿看到身边人的优点,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横眉冷对所有人。
其实,就算刚才没有袁书?意的出现,她也会扪心自?问?:
倘若秦家摄政,再无敌手,你真的就会得到那份梦寐以求的快乐么?
秦妗,你要的东西究竟应该从哪里找?
她低头?摸了摸腹部,眼尾逐渐沁出一抹微红的湿意。
有人说道:“这里很疼是?不是??娘给?你揉揉。”
有人哄道:“我马上给?你敷药,很快就不痛了。”
至始至终,缺的不过?是?一份属于?她的呵护,想要的也只是?一处安全的港湾。
四周一片白茫。
秦妗漫无目的地在雾中行走,想着昏迷前?最后瞥见的那双桃花眼,不禁喃喃自?语道:“卫岐辛……”
实际她一直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卫岐辛这样傻的人。
被她设计陷害,忍受剧痛,差点残废,却还能以德报怨,性格鲜活,嬉笑怒骂,对她一片赤诚之心,并无心机城府,甚至出手救她。
就是?这样一个她曾经极其瞧不起的废物慎王,身上却有许多令人自?惭形秽的闪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