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雌佩上的告诫。也不知道直接命令护卫赶走老人会不会违规?
此事变幻莫测,还是小心为妙。
秦妗有些警惕车外情况,便捏紧了袖中的小弩,眼波一扫,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做出邀请,毕恭毕敬:“这是自然,王爷先请。”
不曾像她这样多疑,卫岐辛毫无察觉,掀帘下车,大大咧咧地走到了车队最前面。
秦妗与吴朔打了眼色,这才放心了些许,也随卫岐辛走到了老汉的身边。
这老汉直直躺在大路中间休息,也不嫌黄沙呛人。
一身粗布麻衣已脏得分辨不出本色,面黄肌瘦,戴着顶破洞的狗皮帽子,帽下半白的头发凝结成一缕一缕的乱草,与长须混杂在一起。
他怀中还抱着根烂木拐杖,腰上悬挂着小酒葫芦,像是个乞丐老疯子,看得秦妗后退半步。
还未待卫岐辛问话,老汉便睁开了浑浊的小眼,扫过庞大的车队,狡黠地抓住了他的靴子,叫唤连天:“贵人啊,好人啊,给口饭吃,给口酒喝吧!小的愿此生都去佛堂为二位贵人祈福,子孙后代福泽深厚绵延不绝!”
这话背得滚瓜烂熟,难免让人失笑。卫岐辛也不作言语,只管转头笑吟吟地看着秦妗。
秦妗继续打量了老汉片刻,扬声开口:“吴朔,把你马上驮着的干粮给他。”
吴朔应下,下马取出十余张白面饼子,另有两把用上好的风干羊肉制成的束脩,统统塞进了半坐的老汉怀中,简直要把他的脸都埋了过去。
卫岐辛悄悄撇头一笑,又不忘清咳了两声,继续暗示身旁皱着眉的女人。
“老人家,”秦妗拿捏着自己最和善的语气:“道路上车马往来众多,还是别在路中歇息乞讨了。这些吃食你拿着,尽早进城寻处安身之所吧。”
谁曾想,下一秒老乞丐便翻了脸,迅速站起,把东西又原封不动地扔给了秦妗,拄着拐杖,使劲敲地,瞪眼吹胡子道:“谁要你这些干巴巴的饼子肉干,酒呢?”
他把腰间的酒葫芦拍得啪啪作响:“没有酒也罢了,让我进城安家,那你倒是给些金银铜子呢?看着有钱,哪知你们这么抠门。呀,果真是——越有钱,越抠门!”
老乞丐说得连连摇头,痛心疾首,末了还往黄沙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就啐在两人的脚边。
随着他的句句嘲讽,秦妗的脸色越发不善,吴朔心下暗道不妙,连忙识相地从她手中接过干粮,递给下属拿着,随后拔出了刀,怒道:“你这不知好歹的糟老头子,怎么在说话?嘴放干净点!”
他的主子也敢惹,就不怕身首异处?
要知道,胆敢挑衅秦妗的人,最后都不会落得个好下场。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如此离奇之事,被迫受到玉佩支配,秦妗本就难以忍受,只觉憋屈,心中常压着一股子无名之火,现下她难得和颜悦色地行善做事,对这老汉好言好语,却只收到不敬,按她这十年来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作风,当然是要出手。
叫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
然而,听了吴朔的警告,老汉非但没有恐慌,却更加趾高气扬,把拐杖敲得梆梆作响:“天子脚下,京城之外,老夫倒要看看谁敢动我,滥杀无辜!你们不仅有钱,还仗势欺人,一群小年轻拿刀指着我,把我这个快进棺材的人逼得活不下去,岂有此理!”
他尚嫌死得不够快,又指着秦妗:“你这个小丫头长得像模像样,实际却是个假惺惺的人,谁要你那点破吃食,留着回家喂狗去!”
卫岐辛顿时扑哧笑出了声,心想,这老头虽然说话不知好歹,但倒一眼看出了秦妗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实在是个老顽童。
他边笑边看向秦妗,随即失去了笑容。
秦妗眼中酝酿着风暴,素手向后一伸,便有一名属下递上了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她接过长剑,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将剑拔出,铮声分明。
卫岐辛的冷汗立即顺着额角淌下,还不等秦妗动作,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扑了上去,死死按住她的手,焦急求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秦妗不曾看他一眼,左手一扭,就要从他的怀中抽出胳膊,似乎是杀人之意已决。
见状,本还有些畏惧碰她的卫岐辛想起了自己在这五日内所承受的痛苦,索性在一干人的注视下放弃了王爷的尊严和颜面,紧紧抱住蛇蝎美人不撒手,在她耳际绝望地呓语着:“仁义礼智信——你别忘了,仁义礼智信!”
二人纠缠在一起,看得王府侍卫们大眼瞪小眼,都不明白这是在演哪一出。
秦家死士更是哑口无言。谁能想到,最是胆小无能的慎王如今居然敢抱着杀人如麻的秦氏少主,在她身侧如同念咒般地诵读仁义礼智信呢?
眼前这一幕简直是魔幻现实主义。
卫岐辛已经做好了被她迁怒的准备,闭眼喃喃,心中盘算着是会被她一脚踢飞还是一剑嗝屁。
唉,这样一想,时间重置反而会成为一件好事,至少他明日还能醒来,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放手。”
秦妗看了看正逐渐发热的雌佩,忍了忍,咬着牙根说道:“叫你放手。”
她又不傻,当然能克制住自己。
何苦为了不必要的闲杂人等浪费光阴?当务之急,不是和一名老乞丐在这里争论是非。
卫岐辛犹豫地睁开了眼,看她虽然面上沉怒未消,但已经把长剑一甩,扎在了黄沙土地上,这才怔怔放了手,庆幸今日总算保住了。
他连忙招手叫来护卫,把犹在叫骂的老汉带到一旁路边树下歇着去,用鲜果美酒暂且把老头子的嘴给堵住。
又忙不迭地讪笑着,回马车捧出一碗清茶,对秦妗乖乖说道:“姑娘消消气,多喝热茶。”
小小的危机终是化解了过去。卫岐辛只觉得自己好惨一王爷,为了小命在夹缝中生存。
却不知这老流氓到底是什么来头,脾气这样臭,张嘴不饶人,竟也能活到现在,没被人给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