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嘉回去后并?没有把颜书良的话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也不过是颜书良随口说说而已,他能拿他怎么办,跟颜乔说出实情吗?
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又?怎么样呢?他又?没有证据,到时如果颜乔来问他,他不承认不就行了,就说,他之前?根本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也不知道颜乔和颜书良的关系,之所以追颜乔,只是因为喜欢她。
——他要是这样说,颜乔会不信吗?她要是敢不信的话,他只要稍稍表现出一点生气的样子,她就会连忙去哄他了,怎么可能还会去想那些被他拒不承认的东西。
况且他觉得,颜乔根本离不开他,他有恃无恐,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通这一层后,路嘉瞬间没了顾虑,继续心情不错地为颜乔装饰房间。
颜乔快搬进来了,他就忽然想做点什么,虽然他并?不擅长做这种事?,或许应该雇人做,不过有时候人就是会很?奇怪,就譬如他现在,并?不熟练地为颜乔贴墙纸……他当然不喜欢做这种事?了,不过什么事?一旦跟颜乔扯上关系,好像也变得并?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了……
路嘉停下看了眼他装饰到一半的房间,忽然胡乱地想到,等他全部?弄完了,她看到他为她装饰的房间,应该会很?开心的吧——以他以往的经验,就算他弄得很?不怎么样,她也会很?开心,更不用说他这次弄的,其实很?不错了。
而且他还为此吃了“大苦头?”,刚才裁纸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手指,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连血都没渗出几滴,再?不去医院搞不好就愈合了的那种,但他还是准备待会儿等颜乔回来后向她好好展示他的伤口——喂,这是为她受的伤,怎么能不让她知道?
光凭这个小小的伤口,就足够让她哄他半天?了好不好。
他记得今天?下午颜乔满课,算下时间的话等再?有一两个小时才能回来,剩下的活已经不多,时间倒是也足够,不过还是早点完成比较好,路嘉轻扯了下嘴角,心情忽然变得很?不错。
他环顾四?周,看了眼已经贴了大半的墙纸,唇角慢慢上扬——他越来越开始期待颜乔之后回来的场景了。
今天?过后,他们就要同居了。
——
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老师做了下课的手势,颜乔立刻拿起书本往门口走,她一路小跑,刚到校门口,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她以为是路嘉,连忙拿出来看了,结果是她爸爸。
她愣了下,随即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喂,爸爸?”
“颜颜,”颜书良的声音有些干涩,顿了顿,好半天?才道:“爸爸有事?要跟你说,我给你一个地址,你马上过来。”
颜乔愣了下:“现在吗?可是我……”
“怎么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不就是去见?那个路嘉?”颜书良的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呼吸也跟着变得粗重气促:“颜颜,你是不是连爸爸的话也不听了?难道现在在你心里,那个路嘉要比爸爸还重要吗?如果是这样,那可真叫我寒心。”
颜乔连忙道:“爸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就现在过来,颜颜,我再?说一次,爸爸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颜乔无法,只能答应道:“好,我现在就过来,爸爸你不要生气。”
颜书良这才放缓了语气,跟颜乔说了一个地址。
颜乔按照地址很?快来到了颜书良所在的地方,是一家酒店,就在学?校附近。
酒店房门没有关,颜乔进去的时候,正看到颜书良坐在沙发上,手上夹着一支未燃完的烟,脸上阴沉沉的。
她很?少见?到颜书良这个样子,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深呼吸了一下坐在了他的身旁,看着他道:“怎么了爸爸,发生什么事?了吗?”
颜书良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喉头?动?了动?,伸手指了案几上放着的一份发黄的报纸道:“你看看报纸上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你眼不眼熟?”
颜乔不明所以,懵里懵懂地拿起那份报纸看了,那份报纸陈旧不堪,纸张发黄,她一看日期,居然是二十年前?的旧报纸,她于是有些疑惑地看了颜书良一眼,想起他之前?让她看照片,于是又?重新将视线放回了报纸上。
这是二十年前?的一份财经报,刊登在照片上的是当时金融圈新贵的千金,她看了一眼名字,叫路沐。
路姓并?不多见?,她一下子想到了路嘉。
如果说姓氏一样只是巧合,那么当颜乔看清照片上路沐的样貌时,几乎认定了这个路沐和路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做了一个吞咽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照片上的路沐。
黑白照片被刊登在泛黄的旧报纸上,原本是毫无生气,偏偏照片上的人美貌摄人,硬是冲破了泛黄的岁月,将二十年前?的美貌直观地带到了眼前?,颜乔看着她的眼睛,就仿佛能看到她站在她面前?,恢复了旧日鲜活的颜色。
好美,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可惜照片上的女人并?没有笑,是一种冷淡疏离,清冷矜贵的气质,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令人不敢亲近。
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笑起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她忽然想到了路嘉。
路嘉不笑时的神情气质和照片上的女人完全一致,再?加上极其相?似的长相?和同一个姓氏,颜乔实在不得不多想,她转头?看向颜书良道:“爸爸,她……”
颜书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颜颜,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照片上的这个路沐,就是路嘉的亲生母亲。”
这个答案颜乔并?不意外,她皱了皱眉道:“他说他无父无母……”
“路沐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死了,可不就是没有母亲吗,至于父亲……呵,有跟没有都一样,他不认那个父亲,他父亲也当从来没有生过他。”
颜乔皱眉道:“这算什么父亲,这种父亲不认也罢。我从来不知道路嘉的身世……”她脸上满是心疼:“不过没关系,不管怎么样,他都还有我。我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
颜书良见?颜乔是这样一种态度反应,气血上涌,整个人不可抑制地被气得微微发抖——他何止是没有把路嘉当做自己的儿子,他恨不得在他出生时就掐死他,可他精心呵护,从小如珠如宝宠着长大的女儿,居然帮着那个孽种反过来责怪自己——她有这个资格吗?如果不是他没当路嘉的父亲,那她又?哪里来的爸爸呢?
他攥紧了拳头?,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古怪扭曲的笑容:“你说不管怎么样,你都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可是颜颜,你想过没有,他的人生规划里,到底有你的位置吗?”
颜乔皱眉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颜颜,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有印着路沐照片的报纸吗?”
颜乔愣了下,她的确好奇,只不过刚要问颜书良就主?动?说了:“为什么?”
颜书良诡异地笑了:“照片全被我狠心处理了,不过当初粗心了一点,到底还是留下了一张有关于我前?妻的报纸。”
颜乔陡然变了音调:“前?妻?”
“是啊,颜颜,有些事?从前?因为你还小,怕对你影响不好,就没告诉你。可是现在你也已经长大了,我想,你有知情的权力。”
“我在和你妈妈结婚前?,有过另外一段短暂的婚姻,是和路沐,而路嘉,就是我和路沐的儿子。”
颜乔的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你是说,路嘉……他是你儿子?”
颜书良见?她脸色吓人,整个人都在颤抖,到底还是不忍心道:“放心吧颜颜,你们没有□□,因为,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是你妈妈和她前?夫的女儿,你的亲生父亲,在你两岁那年就出车祸去世了。”
颜乔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一时根本无法接受:“您是说,我并?不是您的亲生女儿?”这对颜乔着实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原来在这世上,她早就没有血缘相?关的亲人了……
但她不认为这是颜书良叫她来这儿所要告诉她的全部?内容,她下意识地攥紧手心,一颗心剧烈跳动?:“您还要说什么吗,关于路嘉。”
颜书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一旁拿起一支录音笔,看着她道:“有些话,我想,还是听你的路嘉亲口告诉你比较好。”
他说完,缓缓地按下了播放键。
——
公寓内,路嘉看了一眼由自己装饰好的房间,松了一口气。
总算搞好了,花费了他不少功夫,好在成品还算不赖吧。
他有些得意地翘了下唇角,低头?扫了眼手表,已经快六点了,颜乔应该快回来了吧,可他干巴巴地等了半个小时,门外还是没什么动?静,他正准备打电话过去问问,门口忽然传来了门铃声。
他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路小跑到客厅,及至到了门口,才放缓了脚步,咳嗽了一声,装作很?随意懒散的样子开了门:“喂,你今天?真的好慢啊,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你……”
抱怨撒娇的声音戛然而止,路嘉皱眉看着眼前?浑身湿淋淋的颜乔,连忙拉她进来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颜乔喉头?动?了动?:“忽然下雨了,”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没带伞。”
路嘉连忙拿了干毛巾替她擦拭:“那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让司机去接你啊,现在这样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颜乔忽然抬头?看着他,以一种路嘉十分?陌生的、淡漠疏离的目光打量着他,路嘉被她这种目光看得有些发凉,忍不住皱眉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她道:“你不用担心,我就算生病了,也不会传染给你的。”
“什么意思?我是担心你会传染给我吗?”
颜乔忽然就笑了,以一种极其讽刺的姿态:“总不至于是因为真的关心我吧?真心这种东西,路嘉,你这种人,真的有吗?”
路嘉怔怔地看着他,颜乔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她从来都是让着他哄着他,何曾这样夹枪带棒地跟他说过话?
也因此他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颜乔,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用得着这么夹枪带棒地跟我说话?”
颜乔忽然笑了:“怎么,这样就生气了吗?路嘉,你知不知道你的脾气有多坏,动?不动?就闹别扭,这种夹枪带棒的话你没少对我说吧,怎么我这才对你说了一句你就生气了?”
“哦,我差点忘了,你从小众星拱月,就是这样一个脾气,倒是当初一开始接近我的时候,藏得很?好,花了不少功夫吧?”
“可是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跟我在一起后,就慢慢暴露本性?了……哦,这不怪你,谁叫我犯贱犯得厉害,无论你怎样作,我都离不开你,那你当然不用给我好脸色了。”
“我真是犯贱,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吧,可惜喜欢你这件事?,代价实在太大了……刚才出门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其实旁边的便利店有卖伞,好心的店员还追上来说可以借我一把,可我没要,我就是想淋雨,冷冰冰的雨点砸下来,我淋了一会儿雨,忽然就清醒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当做是成长的一段经历好了,我的人生还长,完全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我从前?……可真是贱啊,怎么会那么犯贱呢?”颜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视线忽然变得模糊,好在她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止住了鼻子的酸意:“不过以后不会了……”
她说着抬头?看向路嘉,以一种异常冷静的口吻道:“我们分?手吧,路嘉。”
路嘉在原地愣了足足有三秒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似得看着颜乔:“你说什么?”他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你再?说一遍?”
这大概是颜乔最后一次顺着路嘉了——她真的又?说了一遍:“我说,我们分?手吧。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这是在通知你。”
“颜乔,”路嘉死死地看着她,咬牙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怎么敢?”
颜乔微笑道:“当然知道,我很?清醒。我为什么不敢呢?你要知道,我能说出这句话,就代表我已经没有顾忌了,一个毫无顾忌的人,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她呢?她又?有什么是不敢的?”
路嘉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死死盯着颜乔,嘴唇紧紧抿着,胸腔也跟着剧烈起伏。
颜乔却还是在笑,她和路嘉相?处大半年,早就摸清他的脾性?了,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是生气到了极点。
她却笑得更放肆了:“生气吗?”她看着他那一张瞪着她、怒气冲冲的小脸,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了上去,不无感慨道:“真好看啊,连生气都这么好看,这样一张脸,似乎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如果不是知道了这张脸的主?人做过什么事?的话……从小到大,你应该占尽了脸的便宜吧,这一点,可真应该好好谢谢你妈妈。”
路嘉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你……”
颜乔笑得从容:“怎么,很?意外吗?不应该啊,在你和我爸爸见?过面之后,你就应该预料到他会将这一切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