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生子。”
“阿笙,可不可以不要孩子?”
声音甫一出口,两个人就愕然地对视了一下,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拾起脚边的落花,阿笙眸子上的睫毛垂落下宽厚叶片的光,“公子不喜欢小孩子?”
“我太自私了,阿笙。”崔珩晏微微叹口气,连着落花一起握住了她的手,“人生苦短,我不想让不相干的人侵扰我们之间相处的时间。”
阿笙若有所思:“是吗?可是不都讲子孙后代是生命的延续,倘若有一天我们辞世,也会有子孙传承我们的志愿、理想,更好地活在这世上。”
“你是无可替代的,阿笙。”公子的声音轻而舒雅,“就算是你我的骨血,也是没有办法代替你的,世上再没谁会比你更重要。”
不需要有后代的传承,阿笙就是他的仅有且唯一。
刚才他们才从谢府里出来,谢家老太太含着阿笙送来的糖糕,挥退旁边伺候的人后,抚着她的手背问,“我可就等着抱你们两个生出的小娃娃了。”
回来探访谢家老太太的二小姐谢涵秋也跟着凑趣:“是啊,你们两个这般的标志人,生下的孩子不知该怎么秀外慧中呢。到时候若是你们不嫌弃,我还想不知羞地做个义母,也给我们家的小雀儿添添光。”
这话中的小雀儿,说的就是谢涵秋的嫡子。成亲不过两年,谢涵秋已经诞下一个麟儿,现下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还是在回谢府的路上干呕过多,她夫主觉得不对,忙请来郎中看,竟是又怀了。
“都道我腹中尖尖,又是个儿子。”谢涵秋笑着叹口气,不过幸福的恬淡还是充斥于她的眉间,“我倒是更想要个女儿,也能陪我说说体己话,小雀儿太过调皮了。”
谢涵秋仪态依旧是温柔静婉的,不但不因为父母和离的事情显出郁色,反而因着生活愉悦眉目尽是舒展,一贯瘦削的身材上还添了二两肉,看起来更是有福分,连双鬓上插着的青玉簪弧度都是温软地向下,整个人都是因着为人母而生出的温暖微光。
总之,就是和从前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大不一样。
给谢老太太请安后,姐妹两个到从前的院子里去叙话。
一口气喝进一盏牛乳,谢涵秋很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让你见笑了,自从肚子里揣着另一个孩子,我这嘴就停不住,不见因着呕酸水食欲不振,胃口倒是愈发的好。”
阿笙又端来了一盘新鲜的果子,还很是欣慰道:“就该这样的,从前你吃的太少了,和那麻雀的胃都差不得多少。能多吃可是好事情。”
说着,阿笙就拿起一个圆润的苹果,也不用削皮,就甜津津地自己吃了起来。
“他,最近怎么样了?”似乎是因为香甜的果香,谢涵秋原本因着旧地重游的紧张感也渐渐舒缓下来,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
她状似不在乎,可是眼角余光不住地躲闪,就连纤长的睫毛都不受控地轻轻颤动起来。
一生又会有几次鼓起这般大的勇气去追逐自己心慕的男郞呢?
就算是从前在闺阁中的旧事,也总是放不下的。
阿笙心知肚明她问的是谁,也不卖关子,直接爽快答道:“还是和他的老情人缠缠绵绵,世人眼中的老光棍一个。”
甚至已经成了王都人尽皆知的一朵奇葩,人称“留一曲。”
意思就是,无论刘异曲再怎么繁忙,只要你能奏响一曲,一准就能把他给留下来。
世家公子不入仕、不娶妻,却也不醉眠花街、赏鸟斗蛐蛐,只沉迷于乐曲之乐,这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一桩奇事。
“果真如此。”几乎都快忘了怎么呼吸,阿笙轻轻绵绵的话音落地好半晌,她才露出个微弱的释然笑意,“真好啊。”
忍俊不禁,阿笙眉眼弯弯地拍拍她的肩,“这幸亏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然若是让别人听到了,我倒是要看你如何解释。”
自己咀嚼一下刚才说的话,谢涵秋也自觉不对,不由得跟着笑出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旧年整个心扑上去的郎君,能令她一见倾心的并非是眉目的秀雅亦或是举世难寻的才华,而是沉淀在骨髓里面的一股犟劲。
郎君就应当读书科举、入得朝堂成为肱骨之臣吗?但他偏不。
这股犟劲既成就了她燃烧不殆的灼灼情意,它本身就是一种对世界不低头的快意。
所以说,就算是现在也依旧不向世俗低头,永久地沉湎于自己五音不全的乐音,也未尝不是对她的一种成全。
正是因此,谢涵秋才要说真好啊。
有的时候,谢涵秋甚至想感谢刘异曲从未接受过自己坚持不懈的示爱,因为这才是固执的他,这才是当初会吸引到谢家二小姐注意力的他。
就算她嫁人生子已经和旧日不同,你也依旧是犟里犟气的老样子,就好像她的一部分也永远在高扬着头颅一样。
永远不服输、至死不投降,抱着自己不被理解的顽固执念和残缺不全的曲章肆意地活下去。
这样,可真好啊。
阿笙微微地笑起来:“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