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承昌像是听闻了极其荒谬之事,鹰眼里流露出几不可察的轻视,“年少气盛不是坏事,但莫要不晓轻重。你就不怕为父伤着你?”
沐祁归意有所指道:“敌人岂会管我是否年少?父亲不如给我个教训,好让我牢牢记住,免得哪日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沐承昌不明白沐祁归的弦外之音,倒觉得她说的甚是有理。
他或许该挫挫她的锐气,让她受点小伤,吃些苦头,省得放纵下去难以管教。
“既是如此,为父便指点你几招。”
沐承昌抽出书架旁侧兵兰上的佩刀,“你要什么兵器?”
沐祁归抱拳施礼,“但借长剑一柄。”
镇国公府湖心水榭旁。
沐承昌将刀垂在青砖上,“为父让你三招。”
“谢过父亲。”
沐祁归毫不犹豫,飞身斩剑,招招凌厉。
第一剑直指眉心,沐承昌抬刀相挡。
沐祁归借着刀剑撞击,踏上沐承昌肩膀,翻身越过沐承昌头顶,反手将第二剑刺向他的背心。
沐承昌将刀背在身后,防住杀招。
沐祁归趁其不备,转腕变更方向去斩他的脖颈。
沐承昌始料未及,回身举刀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沐承昌连接三剑,渐渐由守变攻,由漫不经心转为全力以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沐祁归似乎真的想要取他性命……
更可怕的是,面对她大开大合,步步紧逼的剑势,他竟有些无力招架。
在沐承昌出神的刹那,沐祁归的剑尖闪着锐芒,直逼他的胸膛而去。
沐承昌颇为狼狈地退了数步,挥刀去拦。
与此同时,暗处有人甩出了飞刀。
然,关键时刻,沐祁归耍了个剑花,收起长剑,旋身翩然点足于地,抱拳道:“承蒙父亲相让。”
飞刀钉在距沐祁归脚边半寸的小青砖上,寒光凛凛,显得分外讥讽。
若真是沐承昌有意让着沐祁归,藏在树丛中的亲兵又怎会唯恐国公爷受伤出手相助呢?
但沐承昌岂能反驳?一旦反驳,就意味着他败给了女儿,败给了甚至还未及笈的小姑娘!
沐承昌冷着脸,通体煞气萦绕,“是谁?”
亲兵走出树丛,跪在地上,“属下不知国公爷在与大小姐切磋,斗胆冒犯,还望国公爷恕罪。”
沐祁归佯装恼怒,“父亲可敌万军,如不是有意相让,怎会输我一招?你暗处窥视已是不敬,竟还敢出手捣乱!”
“去领二十军棍!”
沐承昌面色更沉,声如震雷,也不知究竟是在生谁的气。
沐祁归将剑拱手还给沐承昌。
沐承昌也终于认真端详起这个数年未见的长女。
她长身玉立,英姿亭亭,宛若一把出鞘的寒剑,能伤人,亦能伤己。
沐承昌莫然升起些许恐惧。
他想做持剑之人,可这剑……
当真可控吗?
金銮殿。
年轻的帝王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静望着跪在眼前的镇国公沐承昌。
他神色自若,看不出喜怒,目光却暗暗瞥向百官左侧的最前列。
那里是当朝摄政王,宁王所站的位置。
镇国公沐承昌还在进言。
睿仁帝合上他的奏章,左右权衡,仍旧难断。
若是允了镇国公,只怕突厥人会笑话天元朝无能,要靠个女人镇守雁岭关。可若不允……
镇国公没有子嗣承爵,举朝皆知。
拒了沐承昌的请旨,不就相当于昭告天下,朝廷有意收回镇国公的兵符?
老镇国公随先帝征战沙场半生,功勋卓著,是天元朝的功臣。沐承昌镇守漠北数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贸然收回兵符,恐会寒了老臣的心。
奈何,宁王似是没有感觉到睿仁帝的为难,安然站着,无动于衷。
睿仁帝抚着奏章,“漠北寒苦……”
沐承昌眼看睿仁帝要搪塞过去,伏在地上道:“犬女自幼立志报国,定不会畏惧区区寒苦。”
御史大夫郑泊致见沐承昌竟不依不饶,山羊胡子不耐烦地抖了抖。
沐承昌一介武夫,怕不是连三纲五常,圣贤之道都未读过,居然荒谬到想让女子为将,杀敌护国。
沐承昌继续道:“犬女虽是女儿身,但论起武艺,绝对不输男儿。”
郑泊致忍无可忍,大步出列,执笏拱手道:“皇上,微臣以为,镇国公举荐长女为将或许可行。”
“郑御史所言何意?”
睿仁帝突然起了兴致。
郑御史素来看不上武将,竟会替镇国公说话?
“镇国公既然声称其女武艺不输男儿,不如公开设下擂台。要是沐家大小姐能战胜新科武状元,皇上封她为将也属顺理成章。”
郑泊致用心险毒,将“沐家大小姐”五个字咬得格外刺耳和讽刺。
百官哗然。
女儿家公然与男子厮打在一处,成何体统?
再者,武状元既然能在武试中脱颖而出,又岂是普通花拳绣腿可敌的?
郑泊致明帮暗损,实在杀人诛心。
与沐承昌交好的兵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互相打了个眼色。
谁知,还没等他们出列转圜,镇国公就面色不改地郑重道:“臣附议。”
满朝文武俱是一惊。
纵是兵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也有些茫然。
其实,即使是兵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也不认为女子足以胜任镇守雁陵关的职责。
在他们看来,镇国公推荐长女为将,不过是为了留住兵符,以防有心人借着镇国公府后继无人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