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默闻言垂下眉眼。
“不是说你。”姜意眠这边安抚一句,那边答应一声:“没有,就是风有点大,比较冷。”
裴一默整个鬼湿淋淋的,其实没有铺床的必要。可让它躺在光秃秃的木板上也不像话,姜意眠找出换洗备用的棉被铺上去,又细心地添一层比较防水的床罩,之后才脱鞋上床。
折腾了一晚上,她很快入睡。
熬过查寝,寝室里其他人也精疲力竭,要不了?多久都沉沉睡去。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只有裴一默蜷缩在窄小的床上,望着上铺,迟迟没有闭上眼睛。
毕竟它没有睡觉的需求。
想起眠眠说不可以看别人,它闭上眼睛,从被子里钻出来,站直身体。随后才睁开眼睛,不看别人,只看她。
身上有水,会很冰。
人类很脆弱,被冰到就会生?病,会死。
它不想让她生病,所以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以靠太近。只能偷偷摸摸地搭着床沿,撑住下巴,一眨不眨地看她。
近乎迷恋地看了?很久、很久。
在被遗忘的角落等了?更久、更久。
眼看着旧神一个个陨落,新神一个个诞生?。新神变成旧神,旧神化为新神,世界轮转几万年,几十万年。
最初的新神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它不回答;
后来有神问:你的主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它也不答;
到了最后,她们投来怜悯的眼神,说它是邪恶的半神,实在面目可憎,难怪会被舍弃。
它还?是无法回答。
因为它拥有的情?感很微薄,它的脑袋简单,转得也慢。
它不太清楚自己有没有被喜欢过,是否真的那么让人讨厌。
反正它只会听话,只会等。
就那样等呀,等呀。
等到漫长生命的终结,被丢到新的世界里继续等呀,等呀。
等得渐渐忘掉自己被赋予的姓名,忘记过往。光靠着残留在发梢上、被抚摸过一点温柔触感,靠着誓言本身,它继续没有目的地到处游荡,不含期盼地安静等待。
直到被喊出姓名的那一刻,思绪自混沌中挣脱。
——那是眠眠的声音。
裴一默,是它的名字。
它是蛇,是鬼,是忠犬。终于找到自己的主人,重新诞生?存在的意义。
而这一次,为了不被厌恶,为了不被丢下。——至少不要那么快被丢下,被丢下那么久。它决定快快地、用更短更短的时间变厉害。
要说话。
要保护。
想被摸头,被鼓励,被奖励。
想要贴着耳朵轻轻说话,除了它谁都听不到;也想光明正大地躺在床上,两条腿像蛇的尾巴一样把眠眠缠起来。
裴一默想,它可能是变坏了。
变成一条糟糕又贪婪的坏蛇。
但是没有关系,它会偷偷地变坏。
绝对不被发现。
*
第二天艳阳高照,414寝室人均眼下一圈青黑,都没睡好。
姜意眠醒的时候,裴一默不知去向?,下铺被褥整整齐齐,丝毫没有睡过的痕迹。
三位室友里,李婷婷不紧不慢地边抹粉底边打电话,眉眉和小鱼端着洗脸盆进来,前者眼皮微肿,后者没心没肺,抬手招呼:“早,我们准备去外面买早饭,要等你不?”
姜意眠想说不用,喉咙却是又干又痒,开口一串咳嗽。
“怎么突然咳了?”小鱼定睛一看,了?不得:“你脸也好红,该不会感冒了?吧?”
“我看看。”
眉眉拿着镜子过来,光洁的镜面映出一张被眉目潮红的脸。
再用手背贴一下额头:“好烫。”
“感冒加发烧?难道是被昨晚那个女——”小鱼瞪大眼睛,正要说出女鬼两个字,半途收到眉眉的眼神暗示,硬生生?转开话茬:“呃,我是说,这个点学校医务室老师估计还?没来,要不我们帮你请假,你先?去外面小诊所看看?”
“不用了,你们去买早餐吧,我有药。”说完,又一阵猛烈地咳。
“哎哎哎,别说话,你还?是养养嗓子别说话了?。”小鱼连忙倒热水:“那我们给你带个白粥咸蛋放抽屉,你慢慢来,别勉强啊。要是早自习还?没来,我们直接帮你请假。”
姜意眠说声谢谢,目送她们出门,也起身洗漱。
虽然脑袋昏沉沉地很不舒服,但估摸着系统差不多该发放任务。再说寝室里潮湿闷热,她不打算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便快速收拾完东西,拿上药跟口罩,照记忆往高二(7)班走去。
抵达班级的时间不算早,七点二十,班里零零散散来了十几个人。
小鱼眉眉坐在第一组,正说说笑笑地咬包子。她的座位旁边,新晋同桌依然趴在桌上睡觉,仿佛昨晚压根没有离开过教室;
前排,两个男同学笑嘻嘻不知说着什?么,不经意地瞥见她,如出一辙地惊诧:“美女你谁?”
这是第三次,不,第四次自我介绍?
对方一个犹如流水线加工厂生?产出来的反应般:“对哦,你是昨晚来的!嘿嘿,你好,我胡星阳,他陈星宇,名字有点像不过我俩没半毛钱关系,老胡小陈你随便叫就成。”
一个关注点完全长歪,“你怎么咳成这样,脸是过敏了吗?”
“我带了药。”
姜意眠低头看去,抽屉里果然放着热腾腾的白粥。
关注点不对劲的陈同学拿起药盒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过敏,你发烧。”
“晚自习看你还?挺好的,怎么睡一觉反而不行了??”
胡同学目光炯炯:“昨晚什?么情?况?你们寝室个个挂着黑眼圈,都能cos真人熊猫了,肯定有故事,说说吧?”
cos?熊猫?
觉察所有学生都对校内的反常存在心照不宣,姜意眠三言两语复述完沐浴间的遭遇,借小鱼之前的话反问:“我们学校有什?么特别的名声吗?为什么女生寝室九点半不能洗澡?”
两位男同学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你还?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要说我们学校,本科、重点率不上不下,食堂大叔的厨艺普普通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设施、教师资源就更不用说了?,既不是私立学校里最好的,肯定也不是最差的。
但我们学校的学费绝对是所有私立学校里最最低的,低得将近清仓大甩卖,被称为全省——可能全国——性价比最高的私立高中,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意眠诚实摇头。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放弃利益,除非他有远大的理想,或迫不得已的原因。
“告诉你吧,我们学校,闹鬼!”
胡同学左右张望,确保无人关注后,低声道出原委:“这事得追究到六七十年前,都是打战那会儿的事了?。我们学校这块地原本是个乱葬坑,尸体多得数都数不清,大火烧都烧不完。那个年代多少还?有点封建迷信嘛,说这些人死得冤,怨气重,很容易化厉鬼。所以在这建住房肯定是不成的,只能盖学校。
“一来学校学生?多,不管白天晚上人流量都大,阳气重,就能压着鬼;二来嘛,我们又不是那群丧心病狂的小鬼子的种?,我们可都是自个儿祖国的小花小草。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再怎么着,鬼大爷鬼大婶也不能对我们这些无辜小孩下手。”
陈同学迫切接话:“事实证明,我们学校建校以来偶发的死亡事故其实还?略低于全国各大高校平均值。——平均值我和老胡地理课无聊算出来的,保准。
可这也不能否认,我们学校里确实鬼多,不说年年,几乎月月,周周都有撞鬼的。久而久之鬼校的名声远扬,人言可畏,报名的新生自然越来越少,实在没办法,就只能降低学费啦。”
听着听着,姜意眠不禁侧过头。
大约在前排同学的后脑勺半米开外,一双青白僵硬的腿正上下晃荡。
往上看,一身棉布裙的女人挂在天花板上。鹅蛋形的脸蛋被利器刮花,皮肉活像斑驳的墙纸般险险挂着。
眼眶坠着血,双眼倒是明亮,对上视线之时,还?大大方方朝她笑了?一下。
除她之外,穿长衫的中年男人双手背在身后,全然不在意被劈开两半、仅剩一点肉丝连着的脖颈,在讲台上有模有样地来回踱步;
扎双辫的女学生?衣衫褴褛,胸前的血迹都发黑了?,还?坐在李婷婷正对面,模仿她的动作给自己梳鱼骨辫;教室外更不乏残手断腿的小孩跑来跑去……
“等等,你这眼神——!”
发现新同学直勾勾看着自己,陈同学背后一凉:“别、别吓我,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兄弟,你别自己吓自己好吗?”
胡同学对一干穿着质朴老旧的外来人员视而不见,笑眯眯拍着同桌的肩膀,亡羊补牢式安慰新生:“稳住,别绝望。虽然学校里鬼多,但他们一般不为难人啊。虽然我们学校样样中庸,但也有有点,那就是社团文化丰富啊。”
“……社团?”
时代新词汇+1
下一刻,仿佛受到激发,脑海中响起久违的机械音:【欢迎进入第六个副本,诡谈社。】
【作为B市远近闻名的鬼校,宏阳高级中学拥有其他学校无法比拟的、丰富的社团文化,诡谈社便是其中之一。请您自行加入该社团,并与其他团员合作完成三个委托。】
【注意:本副本无生?命危险。】
【本次任务无时间限制。】
作者有话要说:裴狗狗:我变坏了。
小脑虎:嗷呜嗷呜!
大概就这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