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明明是那个性格最爽朗,天天问她今晚睡哪个病房的护士大姐。
上回见面还不由分说掐她的脸,嫌她太瘦,让她多吃点肉补补。
为什么现在这么怕她?
姜意眠始终困惑,始终不解,直到上午十点,庄副局亲自来到医院慰问,答案送上门来。
“意眠啊,身体好点儿了吗?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庄副局态度和善,不摆架子,找不到椅子,索性站在病床边,稍稍蹲下身来说话。
感觉人还不错。
然而打饭回来的蒋深格外不待见他,一进门,就赶客:“她需要休息,麻烦副局下次再来。”
庄副局不在意地笑笑:“没事,我就找意眠说两句话,不花多少时间。”
“我说她需要休息。”
铁制的碗盘被重重放在桌上,蒋深重复说辞:“麻烦您下次再来。”
他脸色冷淡,一股挤兑劲儿压根没想过藏。因此所有人都明确感到,整个病房内的气氛猛沉下来,阴得恐怖。
庄有良沉默片刻,气息绵长:“小蒋,你对我有误会,我不计较你今天说话的态度。
“之前你说虎鲸案子是你的,我没资格动,好,我不动它。可现在我来找意眠,我有话要对她说,她不是小孩,也不是你的,你总该听听她愿不愿意同我说吧?”
蒋深微微眯起眼眸。
她就是小孩,敌不过你这头老狐狸。
现在连傅斯行都不在,我在照顾她,她就是我的。
这样的想法不断涌上喉口,却不好说出口。
因为姜意眠本人已然表态:“我愿意跟庄副局聊聊。”
“你看,意眠自己决定了,就麻烦你出去一下吧,小蒋。”
庄有良拂了拂手,笑得慈眉善目。
蒋深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姜意眠的脸上,见她没有反对,冷冷丢下一句‘我在门口,有事喊我’,率先离开房间。
其他人紧随其后。
门扉闭合,房里一下静下来,暗下来,庄有良挑着床角的位置坐下。
“意眠,是这样的,有关你被绑架期间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不过你有没有听过,外面一些关于这次绑架案,关于你的说法?”
开场进入正题,毫不拖泥带水。
姜意眠:“没有。但我想听。”
“好,那就好。”
庄有良欣慰拍大腿,娓娓道来。
“是这样的,陈文文的妈妈了解到你跟陈文文在学校里起过不少矛盾,她对你们两个一起被绑架,你回来了,自己女儿却没能回来的事情非常无法接受,导致情绪过激,对新闻媒体那边说了一些比较针对你的气话。没想到新闻媒体的人居然当真,通过各种渠道方法,发现你是领养来的孩子,从小陪着老姜办案,又在接受心理医生的帮助……”
恰到好处地停顿两秒,他煞有介事地叹气:“你可能猜到了,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你自小出入命案现场,肯定清楚警方办案的常用手法,也就合理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然后呢,你跟老姜不是亲父女,邻居、学校老师同学们回忆起你们的相处模式,怀疑你们关系并不是很和谐。
“再说到局里为你安排的小傅,以及上次姜爱国遇害,这回是你关系不好的同学遇害……在他们看来,你既有相关知识,又有充分动机,可能还有一点心理问题,而且一次次跟命案擦肩而过,没有被虎鲸杀害。所以……”
“他们怀疑我是虎鲸?”姜意眠替他说道。
庄有良无奈:“不,不完全是。相比你,他们清楚你没有能力一个人作案,所以更怀疑你跟小傅合伙作案。”
姜意眠这才了然傅斯行消失的原因。
“你们抓了傅斯行?”
庄有良忙不迭否认:“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小傅本来就是半个编内人员,你也是,我们内部上下都清楚,你们俩没有任何嫌疑。尤其是你。
“意眠,庄叔叔也算看着你长大,叔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性格善良,文静,又很坚强。即便让你单独遇上凶犯,你也能保持冷静观察,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提供线索。”
“不仅这次的案子是这样,事实上,这十多年来都是你用你特殊的能力,替我们解决不少疑难杂案。这份功劳,虽然我们没有办法明面上给你褒奖,可是我们心里都知道,我们欠你一句谢谢。”
“真的谢谢你,孩子。”
“也对不起你,你家到底是被我们连累,才会被虎鲸盯上。”
“对不起,我们没能止住这样不像话的流言,竟然让你一个受害者,背上这种质疑。”
从意眠到孩子;
从感激到致歉,语气渐渐变得歉疚,煎熬,激动,这位中年副局把情绪拿捏得相当完美。
姜意眠想了想,面上也浮现几分动容:“不是你的错,庄叔叔,你不需要道歉,真的。
“只是我有点担心,傅医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是不是代表你们审讯过程遇到什么麻烦?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
见她问得真诚,庄有良放下心来:“确实有要麻烦你的地方,就是……”
“你说吧,庄叔叔。”
“哎。虎鲸的案子实在闹得太大,闹得整个浪漫港人心惶惶,抗议声很大。现在局子外头天天有人站着、围着,要我们着重调查可疑人员——也就是你和小傅——到底是或不是杀人犯,必须给出一个详细、确切的交代,否则他们就要说我们包庇自己人,故意拖延办案,对虎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是这个缘故,小傅为了配合我们的工作,一直待在局里,没出来,免得他们又说我们走个过场,没有认真排查嫌疑。”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意眠彻底明白对方的来意。
“庄叔叔是想让我接受审讯吗?”
“主要走个过场,安抚一下广大群众。”
庄有良解释:“对外是审讯,对内,只有通讯工具不能用,暂时不能联系外面,其他都是一样的,不会关着你,你大可以当做住两天宾馆,有什么需要的,我们无偿供应。可以吗,好孩子?”
姜意眠,不,姜好孩子想也不想地点头,答应下来。
庄有良不由得露出从容的笑。
“那今天就到这儿,饭点了,叔叔去喊小蒋进来,好让你早点把饭吃了,不然待会该凉了。”
达到此行的目的,他光荣退场。
只不过门外遇上蒋深,对方猜中他的来意,不可避免地发生一场纠葛。
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性子太冲。
瞧着气势凶煞的晚辈,庄有良连连摇头:“这是意眠答应好了的,我绝对没有勉强她,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
说完,他扬长而去。
蒋深掉头走进病房。
“姜意眠,你在想什么?”
他连名带姓地喊她,“打算去自首?”
自首。
姜意眠觉得这词用得不对,“罪犯主动投案叫自首,我没有犯案,只是走个过场,为什么你要说自首?”
蒋深对此避而不谈,反手锁门。
“这个过场不能走。”
他走到她面前,眉眼一低,居高临下地看她:“局里有虎鲸的人,你进去了,不一定还能出来。”
姜意眠:猜到了。
打从被袭击的时候开始疑心,通过被绑架而证实,杀人犯的确有钱有势,来头不小。
“我知道。”她道:“但我有要做的事。”
“什么事?”
“虎鲸。”
唇齿相碰,念及这两个字时,那股令人厌恶的气息仿佛犹存。
姜意眠的脸颊、耳稍、脖颈、锁骨、手背上,都残留着触目惊心的咬痕。
那是她轻了敌,以身犯险,落在杀人犯手里的下场;是她战败一次的耻辱,绝不会有第二次。
所以。
“我能让他出现。”
双目失焦的女孩,安坐在洁白的病床上,头发细软而温顺,呼吸轻缓而匀,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话语。
蒋深眉心皱出一个川字:“那是大人的事,是我们专案组的任务,你真正应该做得是——”
“不要怀疑我。”
分明声线软糯,没有一点力量。
但她干脆利落截断他的话,以一种冷傲,决绝的口吻道:“曾经你问我敢不敢拿枪,我说敢。”
“而现在,只要能在审讯室内安全度过今、明、后三天,我就能够让真正的虎鲸现身。至于能不能找到证据,怎么合法逮捕他,那才是你们的事。”
“所以,轮到我问你了。”
“从这一刻,23日中午12点起,到25日零点,一共六十个小时。
“蒋深,你能不能保证我的绝对安全?”
姜意眠的态度很坚定,逻辑清晰,双眼明澈,竟令蒋深一时找不到声音。
她不是一个孩子。
不止是一个孩子
他又一次意识到这点,喉结上下滚动,眸色渐深。
半晌,蒋深没作声,权当他默认。
姜意眠挽起袖子,伸出一条雪一样白的手臂,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皮肤下蜿蜒着淡淡的筋脉。
“请你往这里戴手铐,就把我当做虎鲸。”
她这样说。
蒋深不禁挑眉:“现在?”
“不,今天下午发成绩单的时候。”
她唇角微动,抿出两个浅淡的梨涡:“你要在学校里,在所有人的眼前——”
“逮捕我。”
作者有话要说:凶手日记:
【果然很喜欢你,真想永远拥有你,我的宝贝。】
眠:你尽管来,取你狗命。
ps:
【不要因文学作品美化任何杀人犯!暗黑美学just个人取向,我很乐意看到大家说刺激,带感,好一个暗黑诡谲感情戏。但千万不要轻易给任何错误行为、恶劣人格套上世俗化美强惨的故事!文中所有鲨人者必死!必死!必死!(说三次!)再帅也得给我死!】